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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举


谈到婚事,高长恭自己也很好奇。

        重生过后,他有着前世一切的记忆,却唯独在娶妻纳妾方面完全不知情。

        前世饮下鸩酒的时候,他已过了而立之年,于情于理,那个年纪的他肯定也有王妃侍妾。

        可偏偏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脑中关于兰陵王妃的记忆全部都是空白,不晓得嫁给他的到底是哪家的世家女。

        这些都不重要,高长恭心想,当务之急是抓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娶妻纳妾只会徒增烦恼,暂时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关键目前的症结在于,皇帝已经下旨,为他挑选王妃,若是在这个时候拒绝,那抗旨不遵的罪名就落实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且不说有没有命回到封地,能让自己全身而退都是奢侈。

        为了保险起见,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怎么能在不得罪皇帝的情形下还能让选妃宴会办不起来。

        眼看选妃宴会将近,高长恭还未想到任何托辞,正有些着急的时候,宫内传来话,说太后想见他。

        当今太后也是高长恭的亲祖母,自幼对他就百般呵护,他从王府没有感受到的亲情,在太后那里得到了很大的弥补。

        从某种程度上说,太后也是如今高长恭最在乎的亲人,没有之一。

        太后召见,哪怕他再为选妃事宜困扰,也不能怠慢。

        这是高长恭从邙山回到邺城后第二次进宫,之前那次还是顶着伤求皇帝同意他交出兵权回封地休养。

        皇帝回绝后,也特许他这段时间可以不用上早朝,要是放到以前,他一定会皆大欢喜。

        可如今,不上朝就见不到皇帝,见不到皇帝就根本没办法再次向圣上表态,他回封地的想法也就变得遥遥无期。

        要进太后的宫殿必然要经过东宫,东宫是太子高纬的寝宫。

        上一世在高纬还是太子的时候,高长恭跟他并不熟络。

        高纬对他有敌意,这点他是非常清楚的,哪怕这人在皇室宴会时也会上来喊一声“四哥”,但眼中的不忿和妒忌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高纬忌惮他,甚至很厌恶他。

        有了这个认知,高长恭在他面前尽量避其锋芒,私下里接触很少,他进东宫的次数也是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到了太后寝宫,被殿外的嬷嬷告知太后现在正在接待贵客,不方便见让他进去,可以去偏殿坐等一会。

        高长恭点点头:“本王也好久没进宫了,先去御花园逛逛,等会再来拜见皇祖母。”

        从太后那里出来后,他一路走走停停,谁知道再抬头时,前方不远处牌匾上明晃晃的“东宫”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高长恭皱眉,明明是要去御花园的,怎的路痴到这种地步,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太子寝宫。

        对于太子高纬,高长恭现在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想到上一世的遭遇,他就肺里冒烟,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抓紧离开这儿便是。

        可不曾想,变故就在这一刻来临了。

        正当他想要掉头往回走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水渍声。

        声音在耳边逐渐变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难道有人在这里出恭?

        这也太荒唐了,天子脚下,东宫殿外,谁会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这里做这种不文雅的事,胆子也太肥了。

        不过高长恭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别人做这种事他一个皇亲贵胄也总不能当面揭穿,到时候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下一秒,水渍声中传出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

        若是刚才高长恭还猜测有人在这里出恭,接下来那个称呼算是彻底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且,那个声音很明显是个小太监,这还不算什么,让高长恭震惊的是,这个小太监嘴里居然喊的“太子殿下”。

        这里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两个人在,其中一个还是太子高纬。

        高长恭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此刻他的脚底好像长了钉子一样,被牢牢钉在地上,完全迈不出去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一个确切的结果。

        随后,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戏谑:“别出声,等会有人过来……”

        东宫外有一座屹立的假山,而假山里面有个洞穴,俩人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洞穴里传出来的。

        小太监细长的嗓音还在断断续续。

        再往下高长恭就没听到了,现在他站着的地方刚好在假山背面,也算视觉盲区,即便洞穴的俩人现在出来,也是看不到他的。

        高长恭背部紧贴假山,石头的凹凸不平隔着上好的衣料硌到他优美的蝴蝶谷上,他好像感受不到分毫。

        在这种事上,他并不是白纸一张,撇开上一世不说,身为一个已经过了弱冠年龄的青年男子,床笫上的事多多少少也略懂一二。

        还记得上一世,几个哥哥比他年长,刚满十六便侍妾成群,平日里嬉笑玩闹的时候没少听到他们谈论这方面的事。

        彼时的高长恭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尽力做到把这些话排除脑外,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发现,这种事貌似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北齐皇族的那些龌龊事,他偶尔也从坊间听到不少。

        其实不只北齐,任何一个皇室都有着不为外人道的宫廷秘闻,有时候也只是传些风言风语,可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这些,毕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以前高长恭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今天刚巧不巧,竟然让他碰到了。

        还是高纬跟一个小太监的苟且事。

        上一世他跟还在当太子的高纬交情不深,每次见面只是疏离地打声招呼,从不曾知晓这人原来还有如此癖好,对方还是个小太监。

        高长恭眉头紧锁,仰面朝天,脑袋靠在假山上平复自己的呼吸,一双手紧握成拳,说不上来恶心,心中总归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男子跟男子,终究有些荒唐,况且跟高纬苟合的人还算不得男子,真是荒谬至极。

        这时,假山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待走进后:“太子殿下,时辰到了。”

        假山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里面穿出高纬餍足的声音:“知道了。”

        那小太监似乎不太满足,扭扭捏捏道:“太子殿下,奴才伺候您穿衣。”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后,高纬调笑道:“晚上来我宫里。”

        “奴才遵命。”

        估摸着人已经走远了,高长恭一抹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打算跟着离开。

        “兰……兰陵王爷?”

        尖细的颤音让高长恭瞬间顿住,眯着眼瞧去,一个俏丽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发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当高长恭来到太后寝宫时,太子高纬也在,正陪太后说着话。

        “皇祖母为四哥挑选的当真都是些妙人,只看画像便才貌双全,就是不知道哪家女子那么幸运会被四哥看上了。”

        闻言高长恭不禁蹙眉,进门的动作都顿了顿,许是没想到高纬竟如此大胆,前一刻假山外同小太监做完那档子事,这一刻便可以跟太后同榻而坐谈笑风生。

        努力调整好情绪,待让人察觉不到一丝破绽后,这才进了太后宫门。

        “孙儿拜见皇祖母。”

        高长恭正要下跪,被太后连忙叫住:“无需多礼,你现在身子刚刚痊愈,快坐下。”

        “孙儿多谢皇祖母,”高长恭落座后,随后跟高纬见礼,“太子殿下。”

        高纬心情貌似不错,又或许是当着太后的面不敢造次,这次喊他倒是很热情:“四哥,你来的倒是巧,本宫正跟皇祖母说你的呢。”

        “不知太子所提何事?”高长恭问。

        榻上的太后摆弄着一堆画像,笑着主动接过话来:“还不是为了你选妃的事,这礼部办事效率就是高,皇帝才下旨没几天,各家适龄女子的画像就给哀家呈上来了,对了,这些画像哀家已经看过了,太子,回头给你母后过眼瞧瞧,这次选妃的事毕竟是由她来主持,哀家也就提前凑个热闹。”

        高纬笑着回应。

        这点倒是出乎高长恭意料,距离上次圣旨下达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本以为选妃宴会等来年开春后才举行,没想到礼部做事会那么快,八成也是应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为了留下他,当真是煞费苦心,看来这选妃宴势必要动真格了。

        原本对于选妃他就提不起兴趣,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娶妻纳妾,绵延子嗣。可皇帝越是如此着急,他心中就越反感,对待选的那些世家女也不甚关心。

        杵在一旁暗自观察的高纬适时地发话:“四哥,刚刚本宫还跟皇祖母说,这次待选的世家女个个都是名门闺秀,才貌俱佳,也不知她们当中的谁更有福气,能够入了四哥的眼。”

        高长恭心中哂笑,高纬这笑面虎的本事倒是只增不减,要是他真的娶了母家势力强大的王妃,这人恐怕只会更忌惮他,视他为眼中钉。

        太后挥手让他过来:“肃儿,你来看看,礼部准备的这些画像哀家和太子都觉得很好,不过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皇祖母都这样说了,高长恭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不喜,也不好当场发作,走上前去案桌上瞧。

        案桌上那些画像中的女子,碧罗衣衫,巧笑嫣然,环肥燕瘦,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各有千秋,属实不错。

        但高长恭此刻算得上是这件事的中心人物,这些世家贵女都是兰陵王妃的待选人,也是他日后将要同榻而眠的妻子。

        转念想到自己本就不算自由的生活还要有另外一人的加入,他内心就极度不适,看这些画像中的女子竟觉得每张脸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皇祖母挑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孙儿也觉得她们甚好。”高长恭颔首道。

        旁人或许不知情,太后心里却有杆秤,这个没爹娘疼爱的孙儿打小就只跟她这个皇祖母亲近。毫不夸张的说,高长恭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她都能从中看出玄机。

        在皇帝面前或许他只是臣子,低眉顺眼,但在她这个皇祖母面前,却极易露出本真的一面,有什么想法都会向她倾吐。

        可如今,高长恭说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应付,敷衍中带着自己的不满,看来对这些女子好像不甚满意。

        碍于他的面子,有些话也不好当着太多人的面去问,太后对高纬道:“太子,这些画像肃儿也看过了,你母后还没过目,哀家怕她可能等不及了。”

        皇室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高纬能当上太子,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有的,太后这是想把他支走,单独跟他的四哥开小灶。

        高纬起身作揖:“孙儿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未向母后请安,那就先跟皇祖母告假了。”

        临走前,还不忘斜眼睨了高长恭一眼,后者只是皱皱眉,装作没看到。

        高纬走出寝宫门口,脚步刻意停顿了些许,眼神斜睨了守门的小太监一眼,便匆匆离去。

        “肃儿,现在可以跟哀家说说了吧。”坐在榻上有些久了,太后想要起身走走,高长恭很有眼力见的主动上前搀扶。

        看来自己的心事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从小就疼爱自己的祖母。对于太后可以看出这一点,他心中虽然惊讶,但嘴上却说:“请皇祖母明示。”

        太后颇有些无奈,这是铁了心要跟她打马虎眼,抓着他的手说道:“你呀,就别想瞒着哀家了,是不是礼部挑选的这些适龄女子你不满意,要是都看不上,哀家再跟皇帝说,让礼部重新拟定名单,直到你满意为止。”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就太后是真心疼他的,别人要么就是在利用他,要么就是畏惧他的权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长恭当下扫了眼四周,太后明白他的意思:“但说无妨。”

        高长恭压低嗓音:“那些世家千金固然是好的,只是孙儿暂时提不起兴趣,感觉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太后不以为然,反过来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太子还不及你年龄大,太子妃已经尘埃落定了,提不起兴趣那是因为你没有主动去接近她们,等选妃宴的时候,你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到时候就有兴趣了。”

        高长恭还欲说什么,太后拍拍他的手:“你这个年纪不立妃,是会落人话柄的,以前的事哀家都可以依你,只是这次恐怕不行。”

        平日里慈祥温和的祖母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的节奏,高长恭心里一阵郁闷,他本想着拉拢太后去说服皇帝,可没想到连太后都不站在他这边,当真有点孤立无援了。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选妃宴,在即将开始前夕,却流出了不好的传闻。

        与此同时,兰陵王府内也到处可听到有人嚼舌根。

        这天高长恭刚从书房出来,走过一段长廊的拐角时,听到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吗?王爷当真是那样的人?”

        “本来我也不信,但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说了,王爷都这个年龄了,别说正经妃子,连个侍妾都没有,你不觉得很不正常吗?”

        俩人还在那边咬耳朵,高长恭倒是没什么感觉,身边的高衡听不下去了,一喝嗓子:“何人在那里喧哗,见到王爷还不下跪!”

        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转身跪下请罪。

        高衡厉声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俩人哪里敢说实话,只哭哭唧唧个不停,一直磕头说“请王爷恕罪”。

        高衡有些恼火,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两个丫鬟的份上,他早就上去一人赏她们一巴掌,公然挑衅王爷威严,看来王府里安排给她们做的事太少了。

        一味恐吓怕是也问不出来什么,高长恭低眼看着跪在脚边的丫鬟,面上无任何表情:“每人扣半年月钱,下去吧。”

        丫鬟谢恩后离开,高衡有点不甘,扭头看向自家主子:“王爷你心太软了,她们说得那样难听,就扣半年月钱也太便宜她们了。”

        高长恭仔细想了下,那俩丫鬟只是谈论他这个年龄还未有侍妾,也没有太过分的言辞,怎么到了高衡这里严重程度就增加了,难不成是知道些什么,抬眼问道:“这么说,你是知道她们所提何事?”

        不然也不会凭两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她们说话不忍入耳,至少在他自己看来,刚刚俩人那番说辞也是事实。

        高衡闻言,眼神略有不自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可小侍卫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样,就让高长恭越是奇怪,当下直接命令:“高衡,你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

        高长恭一板脸,倒让小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单膝跪地求饶请罪。

        “不用求本王恕罪,你只需把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好。”

        可能是事情难以启齿,高衡脸蛋骤然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因为其他,支支吾吾道:“那王爷要答应属下,听到后不准动怒。”

        还挺神秘,高长恭更加好奇了,顺着他重复了一遍:“本王答应你,绝对不动怒。”

        又等了几秒,高长恭才听到期期艾艾的蚊子声:“最近……坊间传闻……说王爷那方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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