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崽崽，乖乖睡觉

“你们不能这样！”黛西只觉得毛骨悚然，“三大种族至少有七亿生灵，七亿生灵！其中有很多都是无辜的！”

        之前她和亚力克都以为，单凭战斗机不能搭载多少士兵，也不能炸死多少躲藏在各处的吸血鬼，因此第二阶段的抗战，最多就是人族用战舰搭载数十万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从希塔海的另一端驶向血族。

        对此，她派出了二十万卫队新兵——几乎是她手下所剩的全部没有蝠翼的士兵，守御在海岸线附近，一旦人类的战舰靠岸，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冲进枪林弹雨里，与那些入侵血族领土的人类抗战到底。

        但……这个料想，原来是完全错误的。

        人类根本不打算派出多少士兵踏上血族领地，而打算直接用战斗机将只针对吸血鬼的病毒散播到血族来，对其他两大种族同样如此。

        他们将全部葬身于人类泯灭人性后的产物之下。

        司徒穆默然注视着情绪激动的黛西，过了大概有十秒，才真诚地提出疑问：“无不无辜，重要吗？”

        他的问题的确令黛西陷入了沉思，或许某些生灵并不无辜，但罪不至死……她想起了曾经被亚力克强掳去侵略人类的吸血鬼们。无不无辜这时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在vimpur星球生存了数十万年的三大种族的存亡啊。

        唯一能令她坚定直至永远的是：“只要是生命，就重要。”

        凝视着司徒穆试图理解她的眼神，黛西感觉眼睛里又多了热意。她极其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角，甚至带着乞求：“你是科学家，说不定可以接触到那三批病毒，说不定还有机会阻止病毒投放……你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水红的眼睛清澈又可怜，像极了淋了雨、受了很疼的伤，小声呜咽着的小兽。偏偏她还摇晃着司徒穆的衣角，说：“我一直认为你是拯救全球生灵的救世主，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到现在，再到未来，你一直都是。我希望你救救他们，好不好？”

        司徒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此时过分无助的黛西，她漂亮的脸庞因虚弱和绝望而惨白，嗓音细弱又柔软。他像安慰受了伤，只能依偎着他的宠物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

        黛西能够察觉到，这个人类眼睛里没有东西，什么也没有。他对她所有看似温柔的触碰，其实都不带多少情感，她在他眼里或许是一个可爱但陌生的小孩，招人疼的孩子提出的要求，大人总会想要去满足。她只能利用自己的这点优势。

        她用脸颊轻轻蹭他的手掌心，说：“求求你，我会乖乖让你做实验，乖乖听你的话，只要你肯救救他们。”

        司徒穆却并没有产生触动，冷静提问的声音仿佛能把温热的人心冻结：“我救了他们，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你会得到数不清的财富。”黛西努力维持着撒娇的姿态，带着祈求的目光与他谈判。

        “我不缺财富，你也不能活下来，”司徒穆微笑着提醒她，“你答应了把身体交给我做实验。”

        好，做实验就做实验，不过是她一只吸血鬼的死而已，她必须想办法救下那七亿生灵。她问他：“你想要什么？”

        司徒穆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或许我没有想要的。”

        看着他的眼神，黛西知道他不是在说谎。她感到绝望再次笼了上来：“你不缺财富，那么权势、地位、名声、女人，你总有至少一样是想要的吧？怎么会有人一样都不想要呢？”

        司徒穆摇了摇头：“我确实一样都不想要。”

        “可是……”黛西内心十分崩溃，手指都在颤抖，但面上还是得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揪住了他的衣角，“救救他们好不好……”

        她的泪水在澄澈的眼睛里打转，像是掉进水里碎掉的满池星星：“我害怕……”

        就在这一刻，她眸底摇摇晃晃的星星好像终于落在了他心上。司徒穆忽然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觉得满足这个小孩的要求也没什么不好。

        “好。”他说。

        “你答应了？”黛西眼中骤然盛放出欣喜的光芒，“你真的会去尝试救他们？”

        “不是尝试。”看着原本濒临崩溃的她露出这样烂漫的笑，司徒穆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他很快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黛西的笑意消散了。

        他说：“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于是黛西的笑又回来了。

        她凝视着司徒穆的眼睛，没有从中看到半丝玩笑和虚假的暗芒。她想的是，下定决心拯救三大种族的科学家，说不定会被人类仇视、唾弃，更甚至遭到人族的报复。但他仍承诺自己必定会拯救这七亿生灵，他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

        黛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司徒穆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笑道：“现在开心了？”

        黛西忙不迭地点头，却见到他微微垂眸，问：“这是什么感觉？”

        “嗯？”黛西没有听懂这句话。

        “开心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奇怪，黛西也这么觉得，但仍然回答了他：“就是……觉得一切都美好了起来。”

        司徒穆沉思着她的话，许久后又问：“在你眼里，我和其他人类有区别吗？”

        黛西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你和他们的使命不一样。”

        使命？司徒穆心想她又把自己想象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模样，觉得好笑：“还有别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黛西疑惑地蹙起小小的眉头，随即恍然大悟，“你比他们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知识渊博！”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司徒穆低头笑了笑：“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在情感方面。”就好比，他从没有体会过开心的感觉。

        他想的是，除他以外的生灵，真的会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吗？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黛西说：“或许你只是情感比别人淡，但这是正常的，有的吸血鬼就是这样。”

        “吸血鬼？”他微笑，“可我是人类。”

        “人类也是这样。”黛西虽然毫无依据，但非常笃定。“况且，我这么漂亮，一定能让你开心！”

        司徒穆笑了笑，见她蹲了太久，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说：“我平时很少思考情感方面的问题，但今天在你身上见到很多种情感，我突然对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点兴趣。谢谢你，崽崽。等我们回去以后，我会把你的每一个表情都做成标本。”

        把表情都做成标本？黛西这时还只是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司徒穆牵着她的手走向驾驶舱，无视了余毅已经仓皇到直打哆嗦的事情。黛西见到驾驶舱那些精妙的构造，就像所有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样，睁大眼睛问：“这些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司徒穆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余毅正伸手调整的螺旋装置上，说：“这些只是运用了无趣的机械原理。”

        黛西狐疑地问：“战斗机就是运用机械原理制造的？”

        “不全是，这架战斗机的两翼运用的是空气动力学原理，轮廓按照鹰人的流线形外型打造，鹰人的翅膀在长度最短的情况下升力最大，滑翔能力强，他们肋骨上互相钩接的钩状突起使他们拥有结实的胸廓，骨骼轻且硬使他们便于飞行，这些都运用到了这一类战斗机上。”司徒穆回答。

        “那这个呢？”黛西好奇地指着那块蓝绿色的荧光板，上面还残留着余毅之前写下的一行字，只是这行字的痕迹已经变浅，板上的荧光也正以缓慢的速度逐渐黯淡。

        “这里面装着从法师体内提取出来的魔力因子。同一个法师的魔力因子之间能相互产生感应，在这块指挥板上写下任何东西，其他指挥板上都会显示出你写的字。”

        “魔力因子？”黛西正准备写几个字试试，突然想起魔法越强的法师就能活得越久，问司徒穆，“这东西可以用很久吗？”

        “法师被提取出这个量的魔力因子以后，一般就活不了了。我尝试过试验出让他们不死的方法，但还没有试验出来。他们死后，从他们体内提取的魔力因子只能保存三到五天。”

        “我懂了。”黛西顿时对这块荧光板失去了兴趣。她看向驾驶员脑袋正前方的一只酷似眼睛的装置，指着它问，“这又是什么？”

        司徒穆笑了：“崽崽果然聪明，问到了整架战斗机上最复杂的装置。”

        他说：“这是按照吸血鬼的大脑和眼睛制造的仪器，吸血鬼天生会催眠，就是由于他们的大脑构造和其他生灵不同。吸血鬼大脑发出的神经控制信号由眼睛输出后，会以电信号的形式，通过其他生灵的眼睛被他们的大脑接收，其他生灵便会不受控制地按照吸血鬼的指令做事。”

        “而战斗机上安装的这只眼睛，就是用来传递电信号、催眠驾驶员的东西。每架战斗机的驾驶员，就算不愿意按照上级指令来办事，在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遵从上级指令。”

        现在终于得知了人族小部分真相的余毅，顿时冷汗涔涔，但他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而黛西思考着吸血鬼能不能做出类似的东西来，问司徒穆：“你们做了多久？”

        “这一类战斗机的全部装置的话，我和他们一起做了四十一年七个月零三天。”

        黛西诧异地抬头盯着他：“你究竟多少岁了？”

        “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连这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司徒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被生出来，哪里会看日历。”

        黛西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就真的笑了，问他：“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看见她笑，司徒穆也朝她笑：“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或许我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吧。”

        意识到他不像是开玩笑，黛西忽然笑不出来了，她有点心酸：“是谁把你养大的？”

        “炽圣教徒，他们同时收养了很多流浪儿，祈祷我们能够运用光明能量，壮大炽圣教会的实力。我在其中很不受欢迎，因为我完全没有运用光明能量的天赋，他们说我来自地狱……你怎么了？”

        黛西垂眸，收敛起眼中对他深深的怜悯和难过：“没什么。”

        司徒穆示意她在副驾驶上坐下，说：“你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就到了我的房子里了。我会很快解决好你担心的事情，放心。”

        感动之余，黛西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可能已经差到很难看了，她忐忑不安地问：“我确实好久没睡觉了，看起来很明显吗？”

        “岂止是这一点看起来明显，”司徒穆真诚地说，“崽崽，你现在又脏又丑，怎么看都很明显。”

        原本已经困到就要入睡的黛西，闻言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震惊地转头看向司徒穆，却看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新的手帕，正优雅地擦拭着手掌。

        ——因为他的洁癖异常严重，而他刚刚摸过黛西的血、泪和湿透的头发。

        黛西：“……！！！”

        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座山体一霎时崩裂倒塌。她暴怒地凑过去使劲揉他的脸，意图报复这个重度洁癖患者：“是你自己要碰我的，居然还嫌弃我？”

        她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嫌弃我，更不许说我丑，懂？”

        幸好司徒穆并不会有生气的情绪，就算被黛西揉了一通脸，也只是用手帕将脸擦一遍，诚实地说：“好，我只说你没有以前漂亮了。”

        黛西的心窝子再次被狠狠戳了一把，美貌可是她最在意的东西，她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变丑的可能性，更不允许这个男人说她不漂亮。她气得呼吸急促、双眼猩红，反驳道：“胡说八道！我明明比以前漂亮！”

        “好，比以前漂亮。”看着她煞白的唇和浓重的黑眼圈，以及脸颊上的三条血痕，司徒穆头一次违心地说。

        见黛西总算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想着回去以后该怎么把她的身体完全调理好，手指从她身后伸过去，按揉她脑袋两旁的太阳穴。

        黛西很快又有睡意了，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他哄小孩入睡的嗓音轻得要命：“崽崽，乖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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