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世凄凉

“我的故事，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但其实挺有意义的。”

        刘天没有说什么，而是眼神示意叶辰辉继续。很专注的继续聆听接下来的故事。

        “我其实从小就不太幸福，明明我也有爸爸妈妈，可是我们却好像并不是一家人。我们三个人之间似乎都不存在爱”叶辰辉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直保持着平淡，仿佛内心毫无波澜。

        “我从没有在他们的脸上见过笑容，虽然我很痛苦，但他们可能也并不幸福吧。其实我早就习惯了，甚至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当时我甚至无法理解老师经常提起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没有办法和他们正常交流，心里有很多话但是从来都不干说出来。毕竟我在家里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能是我甚至听不懂的骂声，也可能是我始终没办法习惯的毒打。”

        “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避免他们对我的打骂，看着每天都能笑的同学们我非常不理解，我也没办法笑。他们每次用木棍打我的时候我都很害怕会死，可是明明就是因为活着我才受到的苦难，为何我还是那么害怕死去呢。”

        即使是讲述着十分悲惨的经历，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囚听的人不是刘天，一定不会相信叶辰辉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样的经历造成的伤害，根本不是时间能够修复的，可他讲述的时候却一直保持着平静，连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

        他明明讲述的十分简单，可是刘天能看到他脑海中的记忆，这些记忆即使对于刘天来说，依旧是很大的冲击。在叶辰辉的记忆中，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回忆中却全都是伤害，对他做的一切，更是如同恶魔一般的事迹。可以说整个童年都是如地狱般的生活，他也没有再窥探更多，选择听叶辰辉亲自说出他的故事。

        “也难怪，我爸妈很年轻，他们不小心有了我，好像是我的出现，让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他们那样对我，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夺走了他们本该更好的生活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天完全不敢相信，为什么地狱般的生活让他滋生的感受不是愤怒与绝望，而是自责。难道他从没有怪过自己的父母吗，即使收到了那样的待遇。他的善良，或许也然他在后面的生活中变得好起来了吧。

        “从我记事起到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他们都在诉说着我让他们失去了一切，我一直很难过。”

        “这明明不是你能够选择的，你为什么要怪自己呢？”

        “可是的确是我让他们失去了一切，不是吗？”

        叶辰辉依旧是那么平静，只是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自责。而这也让刘天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愤怒的感觉了。他现在十分憎恶叶辰辉的父母，并且也在强忍着让他们灰飞烟灭的冲动。只不过他还是没能明白为什么叶辰辉的表现依旧那么平淡，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与愤怒，情绪上依旧没有出现什么波动。

        “小学之后，我就没再去读书了，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也彻底分开了，他们也都不愿意收留我。最终，他们决定把我送到一个有许多流浪汉的地方。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我当时虽然知道他们是要丢掉我了，但是心里却有些高兴，毕竟分开之后可能对我们三个来说都是好事吧。”

        听到这里，刘天十分心疼他，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着他的故事。

        “我待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我的肚子越来越饿，本能驱使着我寻找食物。”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有吃的，只能到处翻找，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些食物，也发现原来有那么多地方都有吃的，算有些难找，但是不会被饿死，也不会被爸爸妈妈打骂了。唯一没那么好的就是晚上我只能睡在外面，很冷。”

        “不过我觉得那样的生活挺好的，因为我不用再害怕身上有更多的伤痕了，可是只过了几天，我就被一群奇怪的人带走了，我没有力气反抗，然后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让我跟着里面的人学干活，然后就让我每天不停的干活，可是我按照他们说的做了，他们也还是要用棍棒打我，用鞭子打我。虽然很痛，但是他们给了我食物，我还是活了下来。那里干活的人好像跟我不一样，他们说不好话，动作也有些奇怪。”

        说到这里，刘天终于再次没忍住窥探了叶辰辉的记忆。因为他知道叶辰辉现实一定没有叶辰辉说的那么简单。

        在他的记忆中，刘天看到了那群奇怪的人。也看到了在工厂里干活的其他人，他瞬间明白这是一个绑架残疾人的黑心工厂。他们将被亲人抛弃的残疾人抓到工厂让他们无休无止的工作。

        因为他们是被抛弃的，所以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甚至大部分因为智力障碍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他们不仅仅被强制要求每天工作超过15个小时，还会因为任何失误或是那些人的心情不好而受到毒打虐待。

        叶辰辉因为是智力正常的人，但是因为不喜欢说话更是被虐待的更加厉害，甚至会受到一些完全没有人性的虐待，以至于他的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少部分来自他的父母，更多的都是来自这些黑心的人渣。

        刘天看向叶辰辉，透过他的衣服，他看见了那些伤痕依旧存在，如果没有什么奇迹，这些伤痕毫无疑问会伴随他一辈子。他当时承受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心灵似乎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创伤，并且此时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

        可是这次刘天再也忍不住了，通过叶辰辉的记忆，之前那些黑心的人渣全部被刘天定位到，他们此时依旧处于监狱之中，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们甚至都快忘了这些事了。不过刘天记住了，他一定会让这些享受到更深的痛苦。

        “就那样过了很长时间，我甚至都快要适应身上的伤了，一群警察来到了这个地方，把所有人都抓了起来，警察问我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我当然记不得了，他们就给我安排了工作，和在那里一样，只不过没人打我了，还有人给我钱，我能看到更大的世界，接触更多的东西了。“

        刘天从记忆中得知，叶辰辉被困在那个地方足足七年，遭受了七年的非人待遇。在那样的地方待上七年，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事，并且叶辰辉在里面也见到了很多人的死亡。

        “然后，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光，晨晨。“一说到”晨晨“两个字，叶辰辉无神的双目似乎都变得有了光，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可见这个”晨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了。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早晨，连太阳都还没完全升起，加上路灯的光才能看清整个路面，我如往常一样去工厂干活，宿舍到工厂那段走过无数遍的路上，一只雪白的小猫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是血红色的，但它真的好美，我完全被它吸引住，它也望着我，红色的双眼美丽到让我失神，它缓慢的走到我的跟前，轻轻的用头蹭我的鞋。“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我见过电视机里的美好世界，可是从未那么近那么真实的触碰到。突如其来的美好，却染我觉得自己身处梦境，和现在一样。“

        刘天此时能明显的感受到叶辰辉的情绪波动很大，在想到与那只小猫在一起的场景时能感受到非常强烈的幸福感。仅仅是一只小猫就能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幸福感吗，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真正的美好吧。

        “我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抚摸这个美丽的生物，它却纵身一跃向我的怀中扑来，我也下意识的抱住它。看着怀中的猫，我把手放在它的身上，感受着温暖柔软的触感，内心涌出一种很陌生但又很美好的感觉，后来我也才知道大家都叫它幸福。也是在这时，路灯突然熄灭，太阳的第一缕阳光就这样撒到我和晨晨的身上，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叫它晨晨，也是因为他，我之后的每个早晨，都是那么美好。“

        “我好害怕它会离我而去，这种恐惧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可是我也不敢抱的更紧，只是乞求它不会离开我。“

        “它就那样安静的待在我的怀中，我如木桩一样站着，但又不敢动，害怕我一动它就跑开，甚至害怕下一秒会从梦中醒来。“

        “但庆幸的是这不是梦，它没有离开我。但是我离开了宿舍，我见过和我住一起的人怎样对待小动物，我很害怕他们会伤害晨晨。“

        “我不知道为何晨晨愿意靠近我，但是既然它愿意，我就会接受它，保护它。“

        “我的生活，也在那一天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变化。它的出现让我不自主的想要把好的给它，让我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连我眼中的世界，都变得那么美丽。我用仅剩的钱租了一间房子，我们住了进去。“

        “和它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满足与幸福，让我甚至都快要忘掉了遇到它之前发生的一切。我另外找了其他的工作，可是工资并不能解决我和晨晨的生计，所以我找了很多兼职，虽然能待在它身边的时间变少了，但也让我能给它更好的生活条件了。“

        “慢慢地我赚的钱开始变得充裕起来，我就带着它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见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景色，它围绕在我的身旁，是它让我能见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它不仅将自己的美带给了我，也让我见到了世界上的其他美丽。“

        “它早已成为我的习惯，但每一次见到，却依然惊艳。“

        “两年的时间，我每一天都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也见到了越来越多的美好世界，可是。。。“

        说到这里，叶辰辉出现了明显的哽咽，眼里的光也黯淡了数分，迅速变红的眼眶里迅速凝聚着泪水，但是并没有滑落下来。“可是突然有一天它开始变得很虚弱，虚弱到几乎难以站起，也几乎难以进食。它的眼神也变得那么虚弱，它看着我，我却没有看它的勇气，我难受的几乎要奔溃，我想带它去最好的医院，可它却并不想出门，每次出去它都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回家，我想要出去它就发出很痛苦的声音。那是它在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叫声，我却只能从中感受到极大的痛苦”叶辰辉一边说，身体一边不自主地颤抖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是只有抱着它在家中，它才没有那么痛苦。它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虚弱，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止住地滴落在它的身上，它朝一个方向看去，虚弱的叫着，我知道它想去某个地方，我带着它出门，向它看向的方向走着，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地方。”

        “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晨晨安静的躺在我的怀中，我害怕的完全不敢动，可太阳终究还是消失在了地平线，路灯也久久没有亮起，黑夜再一次将我淹没，怀中的晨晨体温一直在降低，我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呼吸了，可我还是不敢动，我也越来越冷，不知何时，我失去了知觉，倒在路上。”

        “知道我第二天在医院醒来，看到旁边的玻璃箱里完全静止的晨晨，我再也忍不住，我大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可是当我触碰到它冰冷的身体时，我的世界完全变了，变得模糊黑暗，变得非常安静。”

        在沉默中，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决堤，思绪一旦触及到那时的记忆，悲伤就会毫无阻拦的冲入脑海，或许其他人并不能从这些话语中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但是刘天知道至少对于叶辰辉来说，这只小猫早已成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存在了，它不仅仅是伙伴，更是他对所有美好事物追求的动力，在他的经历中，如果不是晨晨的存在，他或许还会在那个工厂过着永远重复的工作，只因生存的本能而活着，就是这只小猫为他带来了生命的意义。

        可是明明只是顺着希望的光刚刚爬出深渊，却又在深渊之侧失去那一缕希望。他的世界崩塌了。

        “那一刻之后我的心痛到不允许我思考任何事，他明明前一天还那么有活力，还是那么美丽，可为什么它会突然离开我。医生说它早就绝了生机，是因为基因缺陷所以不能达到正常的寿命。”

        “我为它找了它最喜欢的一片树林，我守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它，我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美丽，我本想痛恨这个世界，但我和它曾经都喜欢过这个世界，所以我恨不起来，却也无法再喜欢。”

        “终于，我鼓起勇气选择自杀，虽然我很害怕，也犹豫了很久，可是当光明和温暖再次离开我时，我还是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吧，有那么多美好的经历你都没有说，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只是害怕。不过，遇到我就代表故事没有结束，你内心的苦痛我都感受到了，我想给你讲一下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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