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池子晖被气跑了。

        这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格，看着白澄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鬼亲亲热热得像亲姐弟一样，脸色黑沉，眼神中透出一点凶狠，总之，要是再不扭头离开，池子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奇怪的是，他把池清宁给落下了。

        ——或者说，这其实也说不上奇怪，至少池清宁最了解她这个弟弟有多自我，她从小就包容着他，而池子晖也习惯了她无论如何都会和他生气，所以，他在她面前就更加任性了。

        要是换个场景，池清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会自己主动跟上去，柔声细语地安慰生气的池子晖。

        每次将暴怒中的池子晖劝服消气，就像是将一条凶恶暴躁、无人能靠近的狼驯服下来，令她有种特别的成就感。

        然而这次，池子晖生气的原因是白澄。

        在池清宁心中，就变成了他是为了白澄，所以把自己给丢下了。

        更是当着白澄的面，这让池清宁既恼怒又窘迫，第一次生出似乎输给了她的感觉。

        即使池清宁心潮汹涌，怒火交织，她面容上依旧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温柔，微微蹙起的眉心，也只是让她多了几分引人怜惜的轻愁。

        ——从小到大，她学得最多的，就是在无论何种情景下，都要维持最完美、理智的状态。

        比如现在，她费尽心思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就发现了站在旁边的原易。

        白澄身边的人，她一向关注且在意。

        池清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原同学，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原来你也是今天来看望白澄的么？”

        原易从刚才与郁修和谈话之后，就一直是沉默苍白的模样，站在几人之后，怔怔望着白澄，似乎一直没能回神。

        直到池清宁这一声，将他唤醒了。

        但原易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白澄。

        郁修和在她的催促下，把手机还给了她。

        所以这会儿，白澄正欢欢喜喜地窝在床上打游戏，身边围着三个小脑袋，聚精会神，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她不在意了。

        原易忽然明白了池子晖夺门而出的情绪，他也不想看见这样的白澄。

        明明，他所有纠结、复杂的情绪都是因为她才产生的，现在，她轻轻松松，一句“忘了”就能什么都不在乎，可他们反倒陷进了泥沼里，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是，”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艰涩，“白澄，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白澄也不是全然不搭理他的，至少听见他的话，还愿意敷衍地“嗯”了一声。

        原易莫名被这一声安慰到了，

        “……那你好好休息。”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再次被遗忘的池清宁：“……”这一个个都是什么毛病！

        她也匆匆告别，快步追上了原易，关切着问他，“是有什么着急的事么？”

        原易转头，对上她闪烁着柔光的眼眸，才从混沌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垂下眼帘，“不，没事。”

        池清宁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那就是担心白澄了？”

        原易沉默了一会儿，“嗯。”

        “真羡慕啊。”她轻柔地发出一声感叹。

        原易疑惑地望着她，“羡慕？”

        “是啊，”池清宁说，“如果有人能这样时时记挂着我就好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和满足吧。”

        原易静静地看着她，“池小姐应该不缺关心你的人。”

        “欸？”池清宁莞尔，“但总有些人是特别的，不是么？”

        不等原易再开口，她笑盈盈着说，“阿晖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原同学，能麻烦你送我一程么？”

        ————

        与此同时，病房内，郁修和看着跟小孩子玩成一团的白澄忍不住摇头叹息，看她这副模样，怎么都不像无聊的样子。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萧助理发来的信息。

        在日程上，郁修和今天下午有一场重要的跨国会议。

        “白澄，”他温声开口，“我要去公司一趟，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么？”

        白澄的视线还紧紧盯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着小脑袋，“好好！”

        郁修和：“……”

        就是这样，他才会担心她染上网瘾啊。

        他轻叹了一声，忽然发现白澄醒来后，他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偏偏每回见着她，就下意识多操心几分。

        郁修和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对白澄有了宛若老父亲般无微不至、处处挂心的慈爱？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白澄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郁修和心下一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郁叔叔，你去忙，可以让萧助理留下来陪我么？”

        郁修和：“？”

        他微微挑眉，“你很喜欢他？”

        白澄冲他扬起了一抹天真明媚的笑容，“他很听话嘛。”

        郁修和舒出一口气，无奈极了，“好。”

        “郁叔叔最好了！”

        也就满足她愿望的时候，才能得到她这样亲昵欢喜的夸赞。

        不光是当爹、当叔叔，还是未婚夫，反正郁修和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像他这么任劳任怨的了。

        正感叹着的郁修和蓦地怔了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澄“郁叔叔”、“郁叔叔”叫习惯了，他都忘了他跟白澄现在还是订过婚的关系。

        不知不觉来到了地库，车和萧助理都再等着他。

        郁修和上车后，萧助理替他关上车门，正要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只听从后座传来了郁修和略微冷淡的声音，“你留下。”

        萧助理动作一顿，并没有多问什么，“是。”

        他不问，郁修和反而将目光投了过来，不轻不重，意味不明，“白澄希望你能留下，她很喜欢你。”

        萧助理脸上的线条不自觉稍稍紧绷了一些，很快就恢复如常，平静的脸上几乎瞧不出一点情绪，“是我的荣幸。”

        郁修和温声道，“替我照顾好她。”

        随即，对前面的司机说，“走吧。”

        漆黑的车辆从萧助理面前徐徐开过，疾驰的声音渐渐远去。

        ————

        关关是左臂骨折，一个月前受的伤，本来两周前已经出院了，但因为他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了一架，导致手臂又受伤了，医生就建议让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小白的病要稍微严重一些，他是早产儿，天生免疫力较低，从出生开始，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医院一次，不是发烧，就是过敏，幸好没有查出更严重的病症。

        小雨不是医院里的病患，她是因为她妈妈生病了，所以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陪伴她的妈妈。

        这栋楼都是vip病房，病人少，看护的人多，所以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玩儿，或者到底下草地上玩耍晒晒太阳也是常有的事。

        “小白，王阿姨呢？”白澄忽然想起来。

        小白是有个专门照顾他的阿姨的，是他家里聘雇来专门照顾他人。

        白澄第一次偷偷溜出去，就遇上正好也从自己病房里偷偷溜出来的小白。

        一大一小很快就一拍即合，约定好互相打掩护，一起溜出去逛一逛。

        结果，毫无经验的两人很快就被王阿姨逮住。

        一想到她那张严厉的脸，白澄心头又忍不住砰砰跳了。

        小白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你又是偷溜出来的？”

        小白失落得低下头，委屈着说，“她不让我找橙子姐姐，也不能跟关关他们玩儿，但是王阿姨她自己就经常出去，我不想要一个人。”

        白澄理解地点点头，“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好在，有澄澄一直陪着她。

        关关好奇地问他，“既然你不喜欢王阿姨，就不要她陪就好啦。”

        小雨点点头：“是啊是啊，你可以找你爸爸妈妈来陪你。”

        小白紧紧抿着唇瓣，没有说话，倒是关关猛地摇头：“不好不好，要是爸爸妈妈就会一直管着你，吃零食不行，看电视也不行，太无聊了！”他扭头跟小白说，“你还是叫你爷爷奶奶来吧，他们可好了，还会给你买玩具！”

        小白小脸苍白，不自觉低下了头，半天才小声说，“我爸爸很忙，妈妈……我没有妈妈。”

        小雨奇怪地说，“每个人都有妈妈啊。”

        “谁说的？”白澄摇摇头，“我也没有妈妈。”

        小白猛然抬头，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盯着白澄，懵懂着问，“橙子姐姐，你的妈妈也死掉了么？”

        “死掉？”小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妈妈会死掉么？”她眼睛里冒出了泪水，“呜~我不要妈妈死！”

        白澄把她拉倒怀里来，摸摸她的头，随手给她抹掉眼泪，“不会哦。”

        “我没有妈妈是我自己不想要，所以就没有啦。”

        小雨茫然地抬起头，小声啜泣着问她，“为什么不想要？”

        “因为我没有遇到好妈妈啊，”白澄信誓旦旦，“如果我妈妈跟小雨你的妈妈一样好的话，我肯定会要的。”

        小雨一听，也顾不上哭了，红着眼睛得意地说，“那是，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那小白呢？”关关好奇地问，“你妈妈也是个坏妈妈么？”

        小白一脸困惑，认真想了想，摇头：“我记不起来。”

        “但我想要妈妈，为什么她还是死掉了呢？”

        “因为她去当仙女了嘛。”白澄想起小时候，奶奶跟她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天上太缺人了，所以着急地把你妈妈给叫过去了。不过，她有空还是回来找你的，你会梦到她么？”

        小白重重一点头，“会！”

        白澄展颜一笑，“所以啊，你妈妈也不是死掉了，她就是工作的地方太远了，没办法总是待在你身边，等她有空了，就会想办法来看你的。”

        “你只要记得千万不能调皮，每天都乖乖睡觉就行了”

        “真的么？！”小白高兴地笑开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好了！”

        萧助理在病房门口站了许久，听着房内传来清脆欢快的笑语声，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冷淡的线条无意识地缓和下来，缓缓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情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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