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

秦添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顺手滑了下去。

        息屏后，过了两分钟，她又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翻到那条动态，点了保存图片。

        偷拍都偷拍过，保存一张照片怎么了，她本人又不知道，再说她都发出来了，又不是不让谁看……这么好看，除了自己，说不定还有哪个暗恋她的小男生也会保存。

        秦添找尽各种借口，填补偷偷保存照片的心虚。

        ……

        [余梓萱:嘿，你国庆还去看你外婆吗？]

        作为发小，她经常陪秦添去乡下看望外婆，久而久之两人结伴成了习惯。

        [最咸的咸鱼就是咸鱼王:打算后天]

        过了片刻，余梓萱才发来消息。

        [余梓萱:我今年不能陪你去了，有点事]

        [最咸的咸鱼就是咸鱼王:没事，你去忙]

        余梓萱没多说，她看得出来，秦添心情不是太好。她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假期，她们家要去自驾游，不能和秦添一起去乡下了。

        可是她知道秦添的家庭情况，怕提起来会难过，就绕了个弯跟她说。

        秦添关掉电脑，塞上蓝牙耳机，起身离开了网吧。四楼的布置最为独特，外围是一圈透明的玻璃，站在上面可以看见脚下夜市的灯火阑珊。

        按下电梯按钮，红色的数字灯闪烁，轿厢缓缓上升。秦添的手机突然振动，来电提醒跳个不停。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人，妈。

        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秦添，最近钱还够花吗”

        秦添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喉咙有些哽咽:“都说了……我不要钱!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让你回去”有点刻意回避，却全部传入她的耳朵。

        “你听妈说啊，我在这边还要处理些事情，等……”后面她说什么，秦添没听进去。

        她每次都这样说，从来没有按时回来过，一个月只有几天在家里。

        因为什么，秦添不是三岁小孩了，她都知道。

        女人的声音夹杂着电梯运作的噪声，随着电梯，也随着秦添的心情逐渐下沉，没入黑夜。

        出了街口，秦添把耳机里歌声调到最大，一个人瞎溜达，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也没有人催她回家。

        凉风习习，偷偷地钻进了她的袖子里。

        十点的夜市，零零落落，残留的摊位和人群，像是河堤修补了数次的倦容。

        秦添转悠到胡姐店里来，看见她还在收拾卫生，便迎上去打招呼。

        “添添啊，还没回呢？”

        她下意识地接:“吃多了，出来转转。”明明一午一点东西都没吃……

        胡姐手脚都没闲着，“不要吃撑了呀，胃胀可难受了……饭后百步走……也好。”

        “胡姐，你说，大人说话都算话吗”

        秦添冷不丁来一句，胡姐还有点懵，但是转念一想，应该又是家里的事情，“怎么啦”

        “我爸走得时候说，会来看我。我妈说，就算我爸走了，她也一直陪着我……”，她说这几句话带了点鼻音。

        “可我爸从来也没回来看过我，我妈现在也经常不回家……她以为给足了物质我就高兴了，她以为放养的孩子能自给自足，可我现在才高一……”，她声音哽咽，眼眶红了，“他们说话都不算话，还是他们都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豆大的水珠不自觉地从眼眶滴落下，一种无以名状的疼痛开始从喉咙蔓延，进入心房，深入骨髓。晚风快活地掠过她的耳朵，显得潇洒自在，而她却浑然不觉。

        胡姐见状急了，再也顾不上手里的活，她一把搂住秦添，来不及扯纸巾，直接挽上去罩衣袖子，用自己的衣服去揩眼泪。

        “哎哟，添添呀别哭别哭，胡姐在呢啊，胡姐一直在呢啊，添添这么好，怎么会不要你呢……乖啊，我一直陪着你呢，不哭不哭……”

        都说真正悲伤的哭泣，只有泪流，没有惊天动地，却能让人听见心里的海啸。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又能承受多少呢……

        胡姐使尽哄小孩的解数，秦添慢慢地平息下来，她比胡姐高一个头，此时却显得十分脆弱娇小。

        女人温暖的怀抱笼着她，手在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小孩则委屈地趴在女人的肩上，就那样静静地，什么也不用说。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心里说不出的憋闷，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秦添突然觉得，自己和这喧闹的夜市格格不入。所有的看似不正经、脸皮厚话很多，都是她坚硬的外壳，将内心的困顿和茫然无措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还是个高一小女孩，护住软肋的盔甲是那么不堪一击。

        ……

        秦添帮胡姐打扫完卫生，和她一起往回家走。

        一滴冰凉滴在脸上，天空下起了小雨。街上的人形色匆匆，都找着身边的东西躲雨，皮包，报纸，亦有人撑着雨伞，刚刚还在吆喝的小贩一脸忧愁地担心自己的货物被淋湿，喧闹的街道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安静。

        “哟，下雨了，添添我们走快。”

        秦添拉起黑色外套的帽子，遮住脑袋，和胡姐一起裹入匆忙的行人中。

        雨越下越大，灯火刹那间笼罩在雨帘之中。胡姐拉着秦添连忙跑进了一个小型服装商场里，没带伞的人们不耐烦地等着这个不速之客离去。

        秦添的手机连续振动几下。

        [林念安:图片]

        [林念安:图片]

        [林念安:图片]

        [林念安:好看吗？]

        对方发来的是三张照片，拍的是银杏树。十月初，枝叶还很茂盛，只是叶边缘微微开始泛黄，树叶和枝干挡住了天边的霞光。

        [最咸的咸鱼就是咸鱼王:好看]

        秦添看着对话框，对方正在输入许久，忽然发来语音电话。

        她有些意外，随即点了接听。

        “喂。”

        “嗯……”林念安是鬼使神差地打出这通电话的，秦添接通后，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那边有点吵，你在外面吗”

        秦添:“嗯。”

        “很晚了。”

        秦添:“我和胡姐一起的。”

        “下雨了……”

        秦添:“我们在躲雨，再不停一会我去买伞。”

        “别买了，你等等。”

        林念安挂断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她发来了一条位置共享。

        此时她们的距离不远，秦添看着手机屏幕，那个蓝色小圆点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

        秋雨淅淅沥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秦添!胡姐!”

        穿过拥挤的人群，林念安拎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雨伞，另一只手提着两个塑料袋。

        胡姐循声望去:“哟，秦添，你同学咋也在!”

        其实秦添从收到那三张图片，接到语音电话，到位置共享，一直都没太反应过来，说话节奏也慢半拍。

        直到目光越过人群，看见林念安一步步朝自己跑来，才慢慢回神。

        “给!”林念安从一个塑料袋中掏出两把伞，递给了秦添和胡姐。

        她还是穿着照片里那件杏色卫衣，发尾被雨水打湿了，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谢谢你。”秦添低声说。

        朦胧的城市下，地面满是倒影的碎片。

        有人陪你淋雨，也有人会远道而来，为你送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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