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子

林洛洛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无数张惨白的脸朝她涌来，无数双沾满鲜血的手朝她伸来，他们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哀嚎着：“救我，救救我……”

        “你醒了？”一个轻柔的男声从身旁传来，林洛洛睁开眼睛，模糊之中，一张俊秀的脸庞，玉冠华服，眼带关切地看着她。

        “这是哪里？”林洛洛想要起身，手上却全无力气，身上尽是酸痛。她看了看四周，锦被绣帘，织金累银，雕梁画栋，描龙舞凤，眼前的男子身后站着一排婢女，穿着打扮均不同于寻常人家。

        “洛洛，这里是东宫。”男子见她神思恍惚，温柔一笑。

        “你是谁？”

        “我是东宫太子。”男子依然笑笑。

        太子梁鸿于，曹贵妃的儿子，昭阳公主的亲兄长，林洛洛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可以求他救赵安柏，于是挣扎着起身，梁鸿于一把将她按住。

        “洛洛，你受了伤，需要静养，最好不要乱动。”正说着，门外候着的宦官进来禀报说赵太医来了，梁鸿于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赵太医进来，先是对着梁鸿于跪拜行礼，然后才提着药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为她把脉。林洛洛此时方想起昨夜的激战，她和林飞跳下窗后，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围住，二人背靠背苦战了一阵，眼看就要不敌，也不知何处飞来许多暗箭，黑衣人很快就全被射倒。林飞带着她翻过客栈的院墙仓皇逃去，但是才走几步，她便脑后吃痛晕了过去。

        “殿下，这位姑娘受了些内伤，得吃药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再动武。”

        梁鸿于挥挥手，赵太医就退下了。

        “你是要抓我，还是要救我？”林洛洛想起青儿说过她在大街上与太子的侍卫打了起来，想来这个人与她父亲的案子不无关系，如今自己落入他手中，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为赵安柏求情一事，暂时还是不提为好。

        “我当然是救你。”梁鸿于满面含笑地回答她。

        “那昨天与我同行的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他，被我抓了。”

        “你！”林洛洛想起身，一下扯着全身都疼，只好作罢，“你抓了他要做什么？”

        “我抓他不过是顺手，我主要是为了救你。”梁鸿于轻飘飘的几句话，林洛洛听了却心火猛起，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在想林家的事？”梁鸿于不知何时拿着她父母留下的信在看，林洛洛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他是当朝太子，现在她和林飞都在他手中，还不是任他宰割。

        “这些信说明不了什么的。”梁鸿于也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说着，“你父亲的案子是我审的，证据确凿，并无冤情。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林将军驻守沙场几十年，为梁朝立下汗马功劳，谁能想到他竟会生出反心，落得如此下场，我也觉得很可惜。”

        林洛洛听了这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与他的侍卫动手，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但她却更相信林飞和失忆前的自己，她父亲一定是冤枉的。她想起父亲有一封信中说自己一生坦荡，为梁朝出生入死，披肝沥胆，一片忠心，日月可鉴，他说他相信陛下自有明断。这世上，哪有什么陛下明断。

        “你到底要做什么？”林洛洛听着他那轻慢的语气，讲着一些无用的废话，心中渐渐不耐烦。

        “你性子还是这么急。”梁鸿于又笑了起来，似乎将她惹得生气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林洛洛在心里连翻了几个白眼，“你不是想救赵安柏吗？”

        “你有办法？”

        “我是太子，只要我想，自然可以救他。”林洛洛闻言心中又生出希望，忍着痛强撑着坐了起来。

        “你说，要怎样你才能救他。”

        “你先躺下。”梁鸿于笑着看她，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林洛洛气得又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但再生气也只能又忍痛躺下去。梁鸿于见她乖乖躺下，只含笑盯着她看，将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半晌，悠然道：“你嫁给我，我就救他。”

        “你！”林洛洛听了火冒三丈，瞪了他一眼，“你休想！”

        “你不嫁？不嫁就算了，那就等着赵安柏秋后问斩吧。”

        “你们兄妹俩就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丈夫、妻子吗？”林洛洛终于忍不住怒了。

        梁鸿于听了她这话腾地站起，声量一下拉高，“什么叫抢？你已经与他和离，你当初若是嫁给了我，林家说不定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你父亲冥顽不灵非要把你嫁给赵安柏，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林洛洛被他这一顿大叫吓了一跳，他原本温和俊秀的面容此时涨得通红，原本深情的眼里此时只有愤懑。

        “你为什么说我要是嫁给了你，林家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你，难道是你陷害了林家？”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梁鸿于转过身沉默了一阵才回过头来，他又恢复了温和俊秀的样子，但林洛洛却只觉得此人性情难测。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的。”他伸出手想去抓她的手，她一把将手收回，他低头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兀自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没有人陷害林家，要怪就怪你父亲野心太大了。”

        “那昨天夜里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我？”

        梁鸿于怔了怔，垂头思索了一番，不再回话，转而叮嘱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伤，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赵安柏被关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已经大半个月了，虽然陛下在知道林洛洛离开侯府后立刻将他打入了大牢，但他很清楚自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唯一忧心的是林洛洛的安全，她从侯府逃脱侍卫伏击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而青儿的失踪更是让他心中不安。陛下未必真的会要她死，但有人却可能会趁机要她的命，她孤身一人要如何逃出生天。

        就在他一筹莫展忧心忡忡之时，牢房外响起了开锁声。

        “有人要见你。”狱卒麻利地打开门，恭敬地立在门外，说道。

        白羽今天已经来过了，还有谁会来看他？莫不是白羽有新消息了，但白羽来了也只是在牢房门外与他交谈，从未开过锁。

        狱卒将他带到一间审讯室门外就离开了，他更加奇怪了，来的人绝不会是白羽，那会是谁？他推门进去，里面背身站着一名女子，头戴一顶锥帽。听见声音，她转身取下锥帽向他走来，是昭阳。

        赵安柏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罪臣赵安柏参见公主。”

        昭阳见他依然恭敬生疏的态度，心中不悦，但见他穿一身白色囚服，发丝凌乱，面色憔悴，不复往日的飘洒风姿，心中又有些不忍。

        “赵哥哥，快请起，你受罪了。”

        “谢公主。”

        “赵哥哥，你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呢？”

        “臣罪有应得。”

        “我去求父皇，让他放你出去。”

        “谢公主好意，臣违背了对陛下的承诺，陛下将我治罪理所应当。”

        昭阳看着眼前这位恭恭敬敬的臣子，想不明白他为何总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哪怕她现在屈尊降贵来到牢狱中看望他，主动提出为他向父皇求情，他依然如此冷漠地拒绝她。多少人仰望着她，巴结着她，可他的眼中却从来看不到她。

        “他眼中看不到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有人遮住了他的眼睛。”她想起太子妃崔玖昨日与她说的这句话。是的，自然不会是因为她不够好。

        “赵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林洛洛的下落？”

        赵安柏猛地抬头，只见她姣好的面容似笑非笑，一双吊梢眼隐含着高傲和轻视，他明白了，她今日不是单纯来看他的。

        昭阳见他不说话，拂袖欲走，“不想就算了。”

        “想。”赵安柏急忙躬身揖礼，拦住了她，“臣斗胆，还请公主告知。”

        昭阳嘴角微扯，哂笑一番，“想知道也不难，只要你与我成婚，我可以保她不死。”

        “你如何保她不死？”赵安柏直起身子逼视她。

        “你与我成婚，我可以让你亲眼见到她活着出城。”

        “若没有见到呢？”

        “婚约作废，还你自由。”

        言尽于此，赵安柏看着胸有成竹的昭阳，她素来骄纵蛮横，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仗着自己公主身份直取。今日她能如此有条不紊地与他谈交易，其背后定有人在为她谋划，这背后之人所图为何才是关键，况且她虽承诺送林洛洛出城，出城之后会如何却无法保证。

        “我要先见她一面。”

        “你不相信她在我手里？”昭阳说罢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一名宫女，手中捧着一把剑走到赵安柏面前。

        他拔出剑仔细一看，剑柄下端赫然刻着一个“洛”字。林洛洛日常所使的剑都是他送的，所有剑上都刻有这个字。

        他闭了闭眼，心中一阵翻滚，思索了一会，咬牙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我们成婚当日要让她来观礼，我要看见她是自由的。”

        “好。”昭阳一听他说可以答应，喜上眉梢，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昭阳走后两日，赵安柏被无罪释放。他刚进家门，赐婚的圣旨就到了侯府，赵侯爷手捧圣旨，疑惑至极。

        “柏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屏退众人，赵侯爷终于忍不住问道。

        “爹，洛洛现在在公主手中，她答应我，只要我和她成婚，她就会送洛洛出城。”不等赵侯爷回话，赵安柏继续说道：“不过我答应她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

        父子俩闭门谋划了许久，直到徐氏亲自来请他们去用晚膳。

        “老爷，大少爷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罪，我命厨房做了些他爱吃的菜，先去用膳吧。”

        赵侯爷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我和柏儿随后就到。”

        父子俩看着她带着丫鬟走远，良久，赵安柏悠然道：“爹，洛洛离开侯府的消息是谁走漏的，您心里有数了吗？”

        赵侯爷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用完晚膳，赵安柏独自回到自己的书房。林洛洛走后，书房便成了他的安身之所。

        隔间里的剑全都取出来挂在了书房里，他走上前取下一把□□，烛光下一个“洛”字隐隐闪着光芒。林洛洛爱习武，他便爱寻剑，寻来的宝剑通常都会刻上字再送给她。

        她离开时拿走了一把，正是昭阳公主手中那把。

        赵安柏抚着剑上的字，忽然猛地往身后砍了出去，剑尖落在青砖地面上削起几点碎石，他向来所求不多，可如今他这仅有的所求也要被夺去。

        “咚”地一声，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击，赵安柏心中一惊，林洛洛平常最爱从院墙翻进来，难道是她回来了？

        他按下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手去推开窗户，不等他定晴细看，一个黑影从他身侧闪了进来，随后那人立刻转身将窗户关上。

        “什么人？”赵安柏举起手中的剑喝道。

        “是我。”来人说着话扯下脸上的黑布，“林飞。”

        “阿飞！”赵安柏差点惊掉手中的剑，他忙收起剑，走到他跟前，激动道：“阿飞，你还活着？”

        林飞默默点头，两人渐渐都红了眼眶，相对沉默了一阵。

        “阿飞，洛洛被人抓走了。”赵安柏语带沉痛道。

        “我知道。”林飞冷静道：“我看着她被人抓走的。”

        “什么？”

        “洛洛离开侯府后，我在将军府旁遇到了她，她知道你被抓，想要救你，那天我们想找青儿打听些消息，中了埋伏，青儿死了，洛洛被人打晕带走了，我拼死才侥幸逃脱。”

        “是什么人把她带走了？”

        林飞摇摇头，叹道：“那天有两拨人追杀我们，第一拨人被第二拨人杀光了，是第二拨人带走了洛洛，我查了这些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紧接着，他又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追杀我们，那些人都不像是官府的人。”

        赵安柏听了，凝神想了一会，道：“这些人肯定跟林家的案子有关。”

        林飞一听说林家瞬间握紧了拳头，眼中蕴起怒火。

        赵安柏又道：“洛洛现在可能在昭阳公主手中，她前几天拿了洛洛的剑来逼我与她成婚，只要我答应与她成婚，她就放洛洛出城。”

        “你答应了？”

        赵安柏长叹一口气，缓缓点头，“是，我答应了。我要求成婚当天必须见到洛洛，她答应了，我已经想出办法在当天将洛洛救出来，刚好你可以帮我。”

        “公主不是答应你跟她成婚，她就放洛洛出城吗？”

        赵安柏摇摇头，“不，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昭阳公主虽然娇惯，但年纪还小，并没什么心机，也不参与朝堂，洛洛在她手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与她成婚？”林飞不禁喊了出来。

        “因为现在我们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知道洛洛在哪里，我只有与她成婚才有可能将她救出来。”

        “你意思是抓住洛洛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个人有意利用洛洛逼你和公主成婚，然后呢？等洛洛出了城再杀了她？”

        “这就要看抓住洛洛的人究竟是谁了，不管是谁，总归是敌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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