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苏醒拎着东西打车回了家。她来到次卧，把店员装好的盒子打开：两只白霜一只小白，其实没必要亲自去拿，找人跑腿就好，只是她习惯了。

        盒子里垫了些木屑，有两只没睁眼的小老鼠，刚长了层白色短毛，所以叫“白霜”，还有一只单独关在透明塑料盒里的小白鼠，正紧张地转圈。顺便一提，没长毛的那种叫粉皮。

        苏醒取出镊子，又抽出柜子中的大塑料盒，白色收纳盒没有盖，盒子高度和柜子空间严丝合缝，小心地用镊子夹住老鼠尾巴，再提起来——

        一条白色的蛇刚见光就把身体蜷缩盘起，和今天她在店里撸过的差别很大，这条蛇身体要更……胖。

        她拎着小白鼠在蛇面前晃了晃，对方吐吐信子探出头，身体也不再卷起。确定目标后一口咬住老鼠头部，便开始绞杀。苏醒及时松开镊子，轻手轻脚地把盒子盖上，不打扰她进食。

        这是一条雌性球蟒，身体肥肥，脑袋也不太灵光，最大的优点就是颜值了。

        黑眼露西，是球蟒里很受欢迎的品种。没有残留色块的“超级火”基因表现使身体呈现极端的雪白色，加上黑色的大眼睛，刚入门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

        这是苏醒唯一一次还没准备好环境器材就冲动消费的原因，也是她入坑的初心。至于现在……她还是喜欢花里胡哨的！还有身材苗条的！

        接着给剩下两条玉米蛇喂食，他们还是苗子，体型小，饲料就是白霜乳鼠。不过这俩显然更激动，红色这条一口就咬在了镊子上……虽然看起来是个可爱小甜心，连名字都是拐杖糖，其实三条蛇里就他最神经质。

        苏醒无语地给他喂了，又望望自己的食指，第二指节上有两个几乎要看不见了的白色小疤点，心想自己真是个会吸取教训的高等生物。

        那是某次她用手碰了老鼠后，忘记洗手就去抓蛇的后果。只能说还好都是苗子，要是被成体来一口……可能不会这么轻松。

        用酒精擦拭消毒后，她把工具都装好，接着去卫生间洗了手。处理完了顺便给肖自在发消息。

        回复来得很快，意思就是还有会儿，让她先自己玩着。苏醒便回卧室打开笔电上网冲浪。

        ……

        肖自在是站在街边回的消息。

        他昨天下午确实被线人的电话叫来，一路追查只蹲到这个小旅馆，就在这守了一夜。等到天亮已经有了预感，而上午老窦又打来，便知道这是个假饵，也确定有人泄露情报了。

        中午又不抱希望地转了两个点，依旧是扑空，老窦似乎想到什么，让他回来休息，说是等下次通知就是直接抓人了。

        熬了个通宵，下巴都已经冒出胡茬，他看时间也不晚，便告诉了苏醒今天能回来。

        ……

        “现在才3点钟诶！”

        到家还没半小时就来了客，客人围着桌子转悠一圈，望向肖自在的眼里似乎在问：等下做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他只当没看懂地转移话题。

        “嗯……都可以？”苏醒倒是心情不错，笑眯眯地表示随便。

        “……要不今天就在家吃吧。”跑空这一趟浪费了不少时间，虽然也是常有的事，不知为何心情却有些烦闷，他不太想去餐厅凑热闹。

        “诶，在家？”

        苏醒一愣。她几乎不会做饭，肖自在也知道的。所以……

        “你要做饭给我吃吗？”

        肖自在正举着手机看消息，没和她对上眼神。但她很期待，从语调就能听出来。

        窦乐的通知是“今天放心休息，赶明儿有信了叫你。”

        “……对，现在还来得及，先去买菜吧。”

        肖自在带着她出门，走到一半苏醒咦了一声，指着反方向问，

        “不是在那边？”虽然说不会做饭，但苏醒姑且还是在两年的独居生活里锻炼会了番茄炒蛋这种基础菜。最近的超市和菜市场的位置她是知道的。

        “不去那个。”

        “为什么呀？”她仰头盯着他的侧脸，男人侧过头看她一眼，

        “……这边的菜更新鲜。”

        “好吧~”

        在入口不远处买了点蔬菜，肖自在想参考她的意见，便问，

        “想吃什么菜，猪肉？牛肉？”

        推脱客套了两下后，苏醒对对手指，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酸菜鱼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呀……”

        当然不麻烦，他刀功还行。

        于是两人又走到另一头去挑鱼。到水缸边看会儿，肖自在就选好了。

        摊主用网麻利地把被挑中的黑鱼捞起来，随后称重，

        “好嘞，2斤3两……杀吗？”

        苏醒眼光都飘到螃蟹牛蛙上了，闻言抬起头，只看到男人思考般地沉默半响，

        “……不用了。”

        她微微睁大眼睛，没发出声音。

        ……

        到了楼前，眼见没有熟人，苏醒跑到男人身边抢了两袋菜提着，进门后又跟着他把鱼拎进厨房，从此站在一旁围观。

        肖自在劝过她去客厅坐着等，人家不爱听，他也只好由她去。

        直到他把鱼从盆里抓出，鱼尾挣扎溅起一团水花，苏醒才“哇”地后退了两步，皱起脸擦掉额头上的水滴。

        肖自在笑笑，把厚重的刀背对准鱼头狠敲了两下，鱼便不再挣扎，只有尾巴微微颤动和腮部还在张合。

        去除体表的鳞片和粘液，他扣住鱼鳃准备下刀，眼神仿佛不经意地望向一旁：少女站得比刚才近了些。

        苏醒正盯着他的手，准确的说，是鱼雪白的腹部，她的眼神聚焦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位置。

        肖自在将语速放慢，开口

        “醒醒。”

        “？”她疑惑地抬头。

        “……要不要试试？”

        苏醒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轻说，

        “我吗？我学不来这些诶……”

        她别开了视线，坚持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设。

        撒谎。他想。

        “我可以手把手教你？不过，”他顿了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女生都不喜欢这些吧……也是，一般都会很害怕吧？”

        “怎么可能？！谁怕了，我胆子可大了！！”苏醒立刻叉腰道，她对这种刻板印象非常不服气，差点就要翻白眼，但努力忍住了。

        十分好懂。嗯。

        ……

        苏醒咳了两声清嗓子，手里的刀微斜着，从靠近鱼尾的地方开始往下用力，刀刃轻松没进鱼肉，接着在外力的牵引下，一路朝前，直剖到胸腹部。

        她知道自己在出汗。

        也太夸张了，又不是没干过。她甚至感到了疑惑，不过是死的和活的区别，她可以划开快要腐臭的尸体，扒皮削肉再将骨头抽出重塑，怎么能被这点血腥味吓退。

        大概是覆盖在自己持刀的手上的，男人的温度？

        双眼有那么一瞬无法聚焦，视野晃动像晕眩一般。她由着身后贴近的温度将自己包围，配合那双手熟练地操作刀具，看鱼肉在锐利的刀尖下分开，露出暗色内脏和血液。她凝望着从这条伤口中涌出的红色，已无法察觉别人的目光。

        肖自在观察着她的神情，在苏醒睫毛颤动，眼神移动的前一秒收回视线。

        现在要把内脏和血都掏干净……他循循善诱地在她耳边低语，是平静却温柔的劝诱。

        仿佛被他放慢的语调影响，苏醒用透亮却迷茫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开始下一步。

        她将手伸进剖开的腹腔，指尖颤抖。柔软的脏器仿佛一捏就会碎裂。她抓住这些混沌的东西，从温热的内部拉出。

        很好，放在这。

        男人的声音仿佛蛊惑着她，她将手里的内脏，往准备好容器里放好，继续动作。

        “醒醒，腮也要拔掉……”

        “嗯。”

        最后再将空空的肚子放在水下冲掉血迹，清洗控水。

        大碗里装了那些和血糊在一起的内脏，男人倒也是有闲心，一一教她辨认。

        她却从腥味里清楚地闻到了阴谋，在他下一句教授出口前打断，

        “是胆囊，对么？”她确信地开口。

        “……对。”肖自在沉着地回答。

        接下来的步骤是把鱼肉剁块，腌制。

        而自从苏醒把肉片得不成形状之后，肖自在就把刀接了过去。

        男人刀工确实不错，再加把劲也能去当个厨师副手了，苏醒面无表情地想。

        她已经洗干净手，作为食客沉默地观看。

        肖自在见她抱着双臂，细长手指隐藏在臂弯下，脑袋里浮现这双手湿淋淋沾上血的光景……也是一种养眼的美丽。

        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她看起来很生气，这也是自然的，因为察觉了他的试探吧。

        肖自在收好心思，继续处理鱼肉。

        刀刃穿透软肉，在案板上制造出沉闷声响，很快肉片便被整齐地摆在一旁。

        将菜刀放下案板，他弯腰打开水龙头，要先把手洗了，再和苏醒好好谈谈。肖自在正要把沾满碎屑和血迹的手放到水流下冲洗，却顿住动作，又抽回来。

        手指刚碰到水流时，苏醒冲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眼眸含着沉静的怒意——

        他本以为会收到破口大骂，或者，再粗暴点扇个巴掌之类的……毕竟小女生好像都挺喜欢模仿电视剧的。

        可苏醒却凑近他，贴了上来。和手中鱼肉一般柔软，却更温暖干燥的漂亮嘴唇。

        吻？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肖自在实实在在为对方不按常理的行动惊到了。

        她粗鲁地蹭上来舔了舔，像是品尝食物前的动物，然后张开了嘴……

        他有些不可思议，要伸舌头吗？

        ……很遗憾不是。

        她狠狠地咬了下去。

        嘴上的疼痛提醒了男人，他不躲开是相信自己的实力，也有自以为对她的了解……看来他确实挺不了解苏醒的。

        ……

        少女还瞪着他，恼怒的情绪因为他的失态消减不少，她正要后退离开，后背忽然被一片冰凉浸透。是男人手上的水沾湿了轻薄面料，突然的凉意令她颤了颤。

        眼神刚移开了一瞬，她下意识向后转的头便被扳回来。

        是那只掌心有着薄茧的手。

        和近在咫尺的眼。

        对上男人不再平静的灰色瞳孔，她像淹没在了翻涌的雾与水中，心脏也晕眩着加速，只听到自己乱作一团的呼吸。感受也是混乱的：

        男人下巴平滑，胡须被剃的干净，碰撞间粗糙的皮肤也显得柔软，正如舌尖也温热柔软。

        如果以后成了大艺术家，她要把第一次接吻写进个人传记，还挺刺激的不是——有的人就是爱在关键时刻胡思乱想，她忘了自己只是个眼高手低的三流艺术生，也不知道人几乎不会得偿所愿，成不了想成的人，也爱不了想爱的人。

        但就在现下，一无所知又早有预感的现在，

        啊啊，她恍惚地感受着，突然冒出了自己都觉得有病的念头。

        是……一样的味道。

        那时尝到的铁锈味，直到今天也依旧浸渍在口腔中。

        她似乎要喘不过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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