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莓

“男主角必须你定？”

        男人把玩着指间的打火机，那张好看的脸埋在阴翳处，只能瞧见晦涩凌厉的轮廓，声音低哑，很难听出情绪。

        他斜睨着坐在对面的青年，年轻人穿着白色衬衫，纽扣规矩地扣到最后一颗，脸颊有些病态的白，眉眼精致，鼻尖有颗小小的，褐色的痣，且骨架小巧，不难看出是个omega。

        “可以，”碾碎指间的烟，商景打量着温知礼，似乎在思量他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我可以答应。”

        作为一名合格的投资商，他十分清楚温知礼每一部作品的价值。

        无论是前年的《追影》，还是去年的《云生》，温知礼的剧本题材新颖，节奏稳扎，开播即大火，捧红了无数新人，让背后的投资商赚得盆满钵满。

        是以，商景特意争取到了这次合作。

        面前的omega有着一双干净的猫儿瞳，里面是圈里少有的温和疏离，光看外表，让人很难把他和那个传说中清冷金牌编剧联系起来。

        温知礼对于商景的退步毫不意外，他点点头，拔掉钢笔笔盖，低头快速地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omega字和他人一样，干净娟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商景突然笑起来，他接过合同，笑着问：“温老师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定男主角呢？据我所知，前几部温老师并没有这种要求。”

        因为合作，温知礼不可能不给商景面子，他盖上钢笔，随手塞进一旁的帆布包里：“因为重要。我不想把这个角色交给你们定。”

        两句话，让商景若有所思。

        “合作愉快。”

        推开门，门外或站或坐着一些投资商，他们西装革履，看到温知礼后都热情地凑上来：“温老师，合作……”

        “抱歉。”

        说着，温知礼背着包从这些人身边经过，门外下着大雨，在手触碰到门把那刻，他清晰听到身后的叫骂：

        “呸！什么东西！”

        “一个残废哪里来的脸，不过是看商太子是个alpha这才贴上去。”

        “谁会演他的片子？！”

        话虽如此，言语里尽是酸意。他们说得小声，但还是钻到温知礼耳朵里。

        温知礼自然不会管，事实上，他听过比这难听数倍的话，这些言论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他是个omega，一个患有“信息素感知障碍”的残疾omega，无法被标记，腺体发育不成熟，甚至连个头都比不上其他优质omega，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从偏远山村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这对于看重门第的娱乐圈来说，温知礼就是个异类。

        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他过得很好。

        至少比过去要好。

        街道上的树木被雨珠打得刷刷作响，楼顶的广播尽职尽责地播报天气，温知礼敏锐地捕捉着关键词：连绵暴雨，积水，不易出行。

        给助理打电话不需要人来接，他拿过倚在墙角的黑伞，一个人踏入雨幕。

        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平安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温知礼路过蛋糕店，进门买了个草莓蛋糕，店员对他熟悉，笑眯眯地在奶油顶上多放了几颗红彤彤的草莓。

        纸盒困不住甜丝丝的蛋糕味道，温知礼深吸一口气，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他提着蛋糕拐过街道，进入胡同巷。

        雨珠打在伞面当当作响，伞往后挪，温知礼隔着雨幕看到了一个青年。

        那人湿漉漉地倚在墙角，垂着头把玩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香烟，那头碎发发尖滴水，尽数陷入他的精致优越的锁骨。

        温知礼为此驻足侧目。

        听到声响，男人抬起脸看过来。

        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轮廓深邃凌厉，鼻梁高挺，山根饱满，眉眼张扬俊美，可惜左脸有一块红肿，生生破坏一切美好。

        地上胡乱扔着东西，巷口的垃圾箱不知被谁推到，臭味随着风涌入鼻腔，温知礼难受地打了个喷嚏，站在原地没有动。

        很明显，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混战。

        雨水粘稠湿重，空气压抑沉默，两人无声对峙。

        半晌，男人低头咳嗽，把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他直勾勾地看着温知礼，哑着嗓子开口问他：“高中生？”说话间扯到伤口，他又皱了皱眉，“我吓着你了？”

        雨水割裂世界，伞下的人眉目好看，但偏偏冷着脸，脸颊隐隐发白。

        傅津年挪开脚步，想让眼前的“高中生”回家。

        温知握住伞柄的手无意识地发抖，他认真地看着男人的一切，那张挂彩的脸，颀长的身姿，宽阔挺拔的脊背，或是下意识摸耳垂的小动作。

        将伞换到另一只手上，温知礼腾出手在包里摸出自己的名片，走上前递给傅津年：“你好，我是编剧温知礼，诚邀您参加我的试镜。”

        傅津年低头，这是一张很小的藏青色卡片，上面写着温知礼的个人信息和试镜地点。视线上移，omega猫儿瞳里是澄澈的紧张——他似乎很怕自己会拒绝，紧张得连信息素都泄露出来，清淡的橙花味，虽然好闻但还是让傅津年皱了皱眉。

        他喜欢桃味信息素，在傅家还未破产的时候，他一直幻想着自己的omega是个香香软软的桃味omega，他会乖巧地依靠自己，像块黏人的小甜糕。

        男人的沉默让温知礼以为是拒绝，虽然遗憾，他还是礼貌道歉：“抱歉。”

        这时，风吹过巷口，卷着男人的信息素涌入鼻腔。

        冷杉味道，带着清凉冷冽，让温知礼猛然想到北方浓茂的大森林，神秘而优雅。

        温知礼彻底愣住，他瞳孔微缩，对于自己能闻到信息素这件事难以置信。

        他是早被宣判的残疾omega，早就习惯了嘲笑和异样的眼光。他怎么可能会闻到alpha的信息素，怎么会……

        这是温知礼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闻到信息素味道，他甚至害怕这是自己的错觉：“您……身上的香水很好闻。”

        他就像初次遇见大海的猫咪，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伸出爪子小心试探。

        “没有，你闻错了，我没有用香水。”傅津年开口，他微微偏过头让温知礼看不到左颊上的红肿，伸手接过那张名片，“抱歉。”

        说完，身高腿长的人冲进雨幕，将呆站在原地的温知礼甩在身后。

        在看不见傅津年身影后，温知礼脚软得差点站不住，连一向皙白的脸也染上红晕。

        手一抖，草莓蛋糕摔在地上，盒子炸开，几颗红彤彤沾了奶油的草莓咕噜噜地滚进雨幕。长久，小巷里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笑。

        温知礼最后还是没能回家，折身去了医院。

        主治医师是他的多年好友，一个风流不羁的beta，叫宋执。此时男人上下打量着坐在面前的温知礼，像是在看一个稀有物种：“你说你闻到了alpha的信息素？”

        “嗯。”

        “那你说说他是什么味道的。”

        “冷杉味，”温知礼回忆，“像雨后的东北大森林，很好闻。”

        描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宋执从桌肚里掏出病案本，一页页翻看。

        温知礼就看着他仔仔细细翻了大半天，突然“啊”了一声。

        “找到了。”宋执神色怪异，“你的确是信息素感知障碍没错，但是如果有alpha和你的契合度达到百分之百，那么你就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信息素契合度百分之百！温知礼彻底愣住，在他成长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未听说过有alpha和omega的契合度能达到百分之百。

        “会有什么影响吗？”

        “有，”宋执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不怀好意，“你那个alpha帅不帅？叫什么名字？”

        温知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omega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宋执作为他多年的好朋友，自是知道温知礼骨子里的固执，他不开口自己自然不能逼他。

        “你可以多闻闻他的信息素，多接触，对你身体有好处。”

        “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两人一前一后开口，宋执顿时乐开花，他伸手在omega柔软的发上摸了摸，感叹道：“温温真好。”

        好不好温知礼不知道，但是他讨厌别人摸自己的头，拽下宋执作恶的手，他拿着单子到休息室等人下班。

        宋执一脱下白大褂就原形毕露，整个人挂在温知礼身上，像只没有骨头的猫，贱嗖嗖地在omega耳边抱怨：“温温我好累呜呜呜，我为什么是beta，我要是omega我就在家里混吃等死呜呜呜。”

        “但是omega有发热期呜呜呜，还是做个alpha吧。”他咿咿呜呜半天，这才暴露自己的目的，“做alpha娶温温做老婆。”

        “没有，”温知礼浅浅地勾动唇角，“我不会看上你。”

        宋执顿时哭得更大声。

        四月的天还有些冷，宋执提议去吃火锅，温知礼点头答应。

        和宋执这个无辣不欢的人不一样，温知礼是江南水乡长大的omega，喜欢甜食，不很能吃辣，只是长大后离开家乡到帝都讨生活，渐渐就对辣产生了好感。

        毛肚焯水捞出，染上红艳艳的火锅料，宋执把它放进温知礼碗中，抽空问他：“你那戏怎么样了？”

        “男主角我定，和商太子合作。”

        宋执对商景早有耳闻，也便没有多问。两人是大学室友，性格和拍就成了朋友，毕业后一起到帝都求职，没想到自己混成了医生，温知礼则成为娱乐圈鼎鼎有名的金牌编剧，成了一个有钱有人脉的富omega。

        “要是我哪天厌倦了医院，我就来投靠你，当大明星！”一筷子毛肚下肚，宋执被烫到舌尖，发出嘶嘶声响，温知礼递给他一瓶牛奶，笑着点头。

        宋执也只是口嗨，要是哪天真被医院赶出门，八成得哭天抢地。

        “那你找到男主角没，那群老家伙是不是在等着看你笑话？”宋执又问，他口中的老家伙是编剧圈里的老编剧，自从温知礼崭露头角，他们比谁都想看温知礼笑话。

        “找到了。”

        “谁？”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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