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二十六。

        萧也正在宿舍里翻阅数据，明天就是他第一天正式工作，给萧亦当助理，自然要把几个战区的数据背熟。

        正背着，听见敲门声，萧也打开门，看见萧亦拿着一杯白色的饮料站在他门前。

        这是萧家的传统，如果两个人闹了矛盾，一方在睡前给另一方送白色的饮料，意味着求和。如果这杯饮料被喝了，就意味着求和成功，如果饮料没有被喝，就只能第二天再来了。

        萧也一愣，侧身让萧亦进了宿舍。

        萧亦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单人宿舍自然只有一把椅子，而萧亦是来求和的，自然不可能占了主人的位置，只好站在桌子旁边等着萧也。

        萧也关上门往回看，看见萧亦站在桌边低垂着眼帘看着桌上那杯饮料，神色淡漠，但萧也知道他是来求和的，带着这层意味去看，萧亦的表情就无端生出了几分委屈。

        古代昏君为了宠妃昏庸朝政的故事萧也从前是不信的。他从前认为所谓宠妃不过是个幌子，一代君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人所迷惑，不过是不想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为了维护皇权统治而把宠妃推出去当借口。可他今天却有一些信了，萧亦这副神色，有谁舍得拒绝他？

        萧也将椅子摆到床前，自己坐到了床上，让萧亦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副彻夜长谈的阵势，可萧亦好半天不开嗓，最后还是萧也先开口。

        “为什么两年多了都不给我发信息？”萧也问。

        战地通讯自然是被严格管控的，不能通视通话情有可原，可通过军队联络频道同家人发信息还是做得到的。

        “我有发，每周都有。”萧亦连忙否定，他每周天定时定量给萧也发信息，现在他的智脑上还有这一条提醒。

        “每周发两个数字加一个符号？”萧也又好气又好笑，“谁能发现那是我喝儿童营养剂的数字？谁能看得懂？”

        “你这不是发现了吗，只要你能看懂就好。”萧亦理所应当的应道。

        “……”，萧也竟然无言以应。

        萧亦走之前，在家政机器人的设定里给他一日三餐都订了儿童营养剂，萧也不在了，萧亦自然不可能乖乖的喝营养剂，萧亦只好在每周给他发的信息里提醒他。

        第一个数字是他这周喝了的营养剂，第二个数字是他这周没喝的营养剂，如果第一个数字比第二个数字大，后边就会跟着一个勾，这是表扬他。如果第一个数字比第二个数字小，后边就会跟着一个圈，这是批评他。

        如果第一个数字小于七，萧亦就会发来问号警告。

        这不仅仅是萧也喝没喝营养剂的事儿，萧也知道，萧亦发这信息想表达的是，‘我正看着你呢’。即使我远在光年之外，身在战场之上，我仍然分了一份神在你身上，知晓你的喜怒哀乐，参与你的琐碎生活。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但提起了这件事儿，气氛明显温和下来，柔柔的将两人缠绕。

        萧亦给萧也简单说了他们在这个星球上的战略布局，讲了他们接下来的战场规划，本想要顺着道歉萧亦却又停滞不语。

        他这样不就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吗。

        萧亦又坐了一会儿，见萧也坐在床上发呆，没有想要喝饮料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辞，带上了那杯白色饮料。

        走到门口又被萧也拽着了衣角，萧也分明没用力，萧亦却顺从的转过身来，萧也朝萧亦仰头一笑，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萧亦点点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饮料，“我明天再来。”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教我的。”萧也说，“当你有了自己的目标，衡量清楚它的重要性，接着不计一切、不顾所有的去实现它，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其他所有全部抛开，眼里心底只要有自己的目标就好了。这可是你的原话。”

        “我不想喝你送来的饮料。”萧也说，“明天也不会喝。”

        萧亦仍旧没什么表情，正想开口，萧也知道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在他张口前抢白道：“你的想法有问题。”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感到内疚。”萧也勾了勾萧亦的手，“我很开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你知道这有多棒。”

        “如果我是金鳞，在泥沼中也能化龙，不是么？”萧也笑了笑:“何况他们只是不让我冒险，我也并不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现在我还小，价值不如你，所以中央才会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有一天我的价值超过了你，自然就不会也这么多人拦着我了。”

        “我直接跳级当上了指挥官欸，这不好吗。我缺少的战场经验，你都会慢慢教我的对不对？”讲完萧也自顾自的笑开，放开手，直勾勾的看着萧亦“是不是很熟你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萧亦看着萧也，熟悉又陌生。

        萧亦抬手摸上萧也的后颈，又在后脑勺上撸了几下，接着按着他的后颈，慢慢吻上他的额头，一个轻飘飘的吻。

        像一只蝴蝶轻飘飘的落在了萧也心尖，却引发了剧烈震荡，萧也悄悄红了耳朵。

        “再教你一招，”萧亦说:“这叫以退为进，欲语还休。”

        二十七

        当上指挥官的萧也比整日学习的萧也忙多了，倒不是时间上的忙，他初次接触指挥事务，虽然之前萧亦给他讲过一些，毕竟没有实地演练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而绝知此事要躬行，萧也实战起来依旧手忙脚乱。

        萧亦让他给每一次战役都做一份模拟指挥，萧也胸怀大志却无从下手，这才知道指挥的难处，他下的每一道指令都是以成百上千个士兵的生命为基础，一步错就是尸横遍野，一念差就是血流成河。如果萧也没上过战场，或许他还能当个何不食肉糜的长官，心硬如铁，当起指挥毫不手软，能够当机立断，毅然决然。

        可他偏偏因为机缘巧合上过战场，知道士兵不仅仅是一个名词，更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他和士兵一起流过血受过伤，和士兵一起对抗过虫族，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与的战役大获全胜，没有损失任何一位士兵，他难免拿这个比较，可这太难了，非人力可以至，得要天时地利人和。

        他曾经学习过如何用最少的士兵杀死最多的虫族，学习如何在士兵的生命与虫族的死亡之间取舍，学习如何利用地形地貌，天气状况来为自己的胜利加大筹码，可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说十拿十稳。

        萧也踌躇迷茫，几乎要将自己整个拆分重组，萧亦看着好笑，他刚当上指挥官时也同他的状态差不多，于是也不帮他，只在每次战役结束之后挑个空时找出他模拟指挥的错误，给他讲每一道指令的原由，任由他自己琢磨消化，也任由他黏着自己，萧也便如同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萧亦身后。

        萧也的小心思原本只是梦中朦朦胧胧一点火光，看不真切，摸不实在，可偏偏见了萧亦，这点小心思便如书本里所学的指数函数一样，涨的飞快，明明才短短几天，便看不着影，抓不着尾，只剩一点儿尾巴尖，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心头。

        每次看到萧亦他就仿佛看到马鬃晃啊晃，可他又忍不住想去找萧亦，忍不住抱着枕头敲响萧亦的门。

        萧亦原本不想放萧也进来，军营该有军营的规矩，两个人睡在一块儿像什么样子。奈何他对萧也本就心软，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就溃不成军，连营地都守不住了。只好暗自安慰自己，萧也是最高保护级别，让总指挥贴身保护也不夸张。

        萧也进了门，直奔萧亦的床，把枕头放到了萧亦的枕头旁边，就像是任务结束了，坐在床边等着萧也回来。

        这时，萧亦又觉得萧也还像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只好把他揽入怀中，按着萧也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

        萧亦心无杂念，自然不知道萧也的满腹心思，带着萧也关灯上床。萧也为了遏制自己的想法，只好装模作样的拿今天做的模拟指挥问萧亦，刻意装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

        萧亦闭着眼睛，精准的找到萧也藏在被子里的手，拍了拍说：“私人时间就别谈战事了。”

        这话说的柔和，萧也愣了一愣，正想应好，却听萧亦又道：“等我把你的错误挑完天该亮了。”

        萧也被他一噎，气的翻了一个身，拿后脑勺对着萧亦，暗自生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萧亦轻轻笑了笑，帮萧亦扯好被子也睡了。

        半夜，萧也在睡梦中又挤到了萧亦怀中，萧亦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伸手，将萧也抱了个满怀。

        萧亦向来面热心冷，想钻进他心里太难了，可萧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他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种下了一颗种子，默默的在土里生根，一寸一寸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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