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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


只见打头的兵哥做了个手势,行刑队就像马拉松运动员得了发令枪,整齐划一地拉动枪栓,手指往下扣动——千钧一发之际,文饮冰想都不想,条件反射似的拔出手枪,来不及仔细瞄准,接连开了三枪。

        子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出膛的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下一刻,行刑队已经端起的枪口毫无预兆地炸起一溜火光,几个兵哥猝不及防,步枪脱手飞出,跌落草丛。

        趁着这个空当,文饮冰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奔下山坡。中途好几次踩空,差点连滚带爬地摔下去,全凭文司长超水平发挥,将“踏雪无痕”的本事发挥到极限,才有惊无险地踩上实地。

        “都给我住手!”她一边厉声呵斥,一边飞奔而至,在下一波枪声响起前,间不容发地挡在前头:“这人是76号的犯人,我都还没审清楚,谁让你们把人处决的?”

        她来得突然,打头的兵哥没料到这一出,一时有点发懵,愣头愣脑地答道:“是、是少帅的意思,少帅说,这个岛国间谍是行刺案的主谋,未免夜长梦多,要先下手为强……”

        文饮冰只觉得“岛国间谍”四个字莫名刺耳,下意识一扭头,正好,那被绑住双手的男人也挣扎着站起身,隔着无边夜色,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

        被76号扣押多日,这人已经不成人形,一身白色囚衣沁出斑斑累累的血迹,可那双眼睛平静的近乎安详,甚至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仿佛负重逆行了那么久,终于能卸下身上的担子,撕开和皮肉长在一起的伪装,将隐藏许久的伤痕坦然暴露于人前,不管不顾地喘上一口气。

        这口“自由”的空气暌违太久,几乎带上些许歇斯底里的意味。

        文饮冰猛地回过头,勃朗宁枪口稳稳端起,寸步不让地挡在男人身前:“这人是我带回76号的,如何处置,我说了算。”

        兵哥睁大眼,露出错愕的表情:“可、可这是少帅的命令,就算是您……”

        他话没说完,就被文饮冰毫不客气地打断:“少帅那边,我会亲自解释,不用你操心。”

        她不给兵哥反应时间,头也不回地冲陈曼泽打了个手势,和她搭档多年的陈姑娘立马会意,上前搀起“铃木义”,飞快地撤离现场。

        兵哥登时急了:“文司长,这、这不合适……”

        文饮冰冷冷扫过一眼,76号头把交椅的气场睥睨而出,兵哥喉头一窒,赫然有种寒刃加颈的错觉,后半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文司长镇场,陈曼泽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顺顺当当地将“铃木义”抢出来,也难为她一个身材娇小的软妹子,搀扶着一个高她大半个头的男人还能行动自如,三下五除二攀过山头,折回停车的地方。

        她拉开车门,正要将人扶进后座,“铃木义”忽然拦了她一下:“她……”

        陈曼泽摁住他血乎邋遢的肩膀,一把塞进车厢:“她没事,用不着你担心,你先管好自己吧——铃木先生。”

        显然,陈姑娘对文小姐的了解非他人可比,这边话音刚落,那头文司长的身影就出现在山路尽头。她一阵风似地卷进车里,啪一下带上车门,干脆利索地吩咐:“开车。”

        陈曼泽就等她这句话,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嘶嚎着退开三丈,紧跟着一个一百八十度甩尾,行云流水般驶上来时路,转眼就被夜色吞没了行迹。

        历史数据显示,文司长可能跟闯刑场抢人有不解之缘,她这辈子两次上刑场,第一次抢回了陈曼泽,第二次抢回了铃木义。

        汽车呼啸着开回76号,先一步收到风声的康医生已经等在里面。她一句话没多问,十分干脆地接手了伤痕累累的死囚犯,又嫌杵在一旁光看不帮手的文饮冰和陈曼泽碍眼,把两人赶到了外间。

        半夜三更加班加点,医务室外间没来得及烧上火盆,上海滩隆冬腊月魔性的凉风偷偷撩开一角门帘,觑着没人注意,肆无忌惮地溜了进来,扯着文司长的军装大衣不住掀动。

        文饮冰揽了揽衣领,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是热的是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股脑灌下去。

        直到这时,她一路上沸反盈天,几乎把胸膛破开一个窟窿的心脏才逐渐消停下来。

        陈曼泽从她手里抢走凉透的茶杯,掀帘走了出去,不多会儿又折返回来,换上一壶新泡的热茶,塞进文饮冰手里:“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冷茶,回头闹胃痛可别死去活来的折腾人!”

        文饮冰没心思跟她斗嘴,勉强笑了笑,低头吹去茶杯上的热气,轻轻抿了口。

        陈曼泽瞧着她脸色好了些,开口问道:“这回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文饮冰的脑回路没跟上风驰电掣般的汽车车速,满上海滩兜了一圈才气喘吁吁地归了位:“啊,你说劫法场的事?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陈曼泽:“……”

        感情在文司长眼里,劫法场跟上菜场买菜一样简单,挑中什么,拿了就能走是吧?

        不过别说,在某位文小姐眼里,搞不好劫法场就是跟买菜一样司空见惯,毕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陈姑娘用“围观奇葩”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文司长一遭,寻思片刻,还是觉得不放心,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少帅那边,你要怎么解释?”

        文司长顶着一脸四平八稳,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都在诠释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实话实说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少帅大概见怪不怪了。”

        陈曼泽:“……”

        没等她就“被劫了法场的薛少帅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学术问题继续探讨下去,里间门帘一掀,康医生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行了,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进去问了。”

        文饮冰固若金汤的脸皮登时碎裂一地,她一个箭步抢上前,却没急着进去,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带着不安的急切:“他怎么样?”

        女医师不动如山地看了她一眼:“76号统共三十六道大刑,你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还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

        文饮冰:“……”

        地上但凡有个洞,她铁定已经跳进去了。

        “不过,除了外伤,他应该也受了不轻的风寒,一直在咳嗽,”康角寒说,“你最好长话短说,别耽搁太久。”

        文饮冰也没听清她后面叮嘱了些什么,仓促地点点头,掀帘钻进内室。

        内室烧了火盆,比外间暖和许多,文饮冰站在炭火前烤了烤手,觉得在外奔波一宿、已经从里到外透心凉的身体总算缓过来少许。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火盆,和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无声交汇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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