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声

首都星当晚静悄悄的。

        只不过有点窗户背后不是安眠的人家，而是一双双无法入睡的眼睛。

        他们知道，可能要变天了。

        少数消息灵通的都已经嗅到了风声。大部分人对此还无知无觉。

        当季梁安领着的舰队一部分停留在港口，另一部分仍未降落的时候，暗处无数双眼睛眼睛盯着他，观察着……或者是等待着他的态度。

        那天主星下着蒙蒙的细雨，那个穿着深墨绿色大衣的青年从港口出来。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的身后，一个中将给他撑着伞。

        季梁安走在前面，那个中将跟在他身后。

        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就像上帝在天空上撒了一把牛毛，然后所有人的命运就和那把牛毛一样，在空中飘散，最后落在大地上。

        季梁安那次回港和以往任何一次回港没有太大差别，因为提前有人清路，所以他走过的街道前面空荡荡的。

        他回来的时候看了看街道的两边，中将跟在他的身后，替他撑着那把黑色的长直伞，神情很严肃地一言不发，没有像季梁安一样左右看看。

        从港口下来有一个大教堂，从港口望去，可以看见教堂的大尖顶。

        平日里大教堂彩窗明亮，里面供奉着一块美丽的宝石。有人说那是多西嘉的眼泪，有人说那是多西嘉的心脏。

        她带领人类冲破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来自虫族的黑暗封锁，在黑夜里点燃了一星火种。

        她被称之为不败的王旗。

        在那些称王的人里面，和她的故事一样跌宕起伏，具有传奇色彩的有很多，也有很多人物被冠以了征服者的名头，但只有她被无可争议地冠以了英雄的名号。

        因为她对抗的是虫族，站在所有人类那一面，所以所有人类都承认她。

        她死以后国王路过她的棺椁，会脱冠致敬。

        现在大教堂里供奉的是她当初王冠上最大最耀眼的一颗宝石。上一个帝国的统治者认为自己能够和她同列，死后将入英灵的殿堂，所以命令他的臣子将他的灵柩放进大教堂。

        但在他的帝国死去以后，他的骸骨被扔了出来，从今以后再没有声息。

        季梁安在细雨里走过那段黑暗狭窄的路。

        在路过唐市这个区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看见了标志性建筑的尖顶。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单机的游戏，他要玩到登顶，仅此而已。

        尽管季梁安很少玩过游戏——从前没有，后来没兴趣，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陪他妹妹完那种小女孩很喜欢的粉红色的游戏——但他有时候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当柏宁郁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点真实感。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是哪个帝国的君主，他一定会在柏宁郁面前做个暴君，让他每天都在他的床上等他，告诉他如果没有他的允许，那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

        季梁安一度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但有时候他也会不这么觉得。

        当他在唐市透过错落的建筑望向那个尖顶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着，尽管这个世界有剧本，但是她有自己真实跳动的心脏。

        细雨迷蒙，牛毛一样地下着。

        季梁安看了一会，然后走过了这里。

        没过多久，抓了十来个打探消息的人和刺客。士兵把他们押到季梁安面前来，然后季梁安点了点头，士兵又把这些人押走。

        他和身后那个中将说：“莫札希那，辛苦你了。”

        深海帝国因为星球多，种族也有很多，血统也很混杂，混杂了这么多代有时候都不分彼此了——因为分不清。

        各种各样的姓名都有，莫札希那就是一个通用语的音译。

        听到他这样说，那个中将里面神色一凛，正色道：“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

        季梁安没回头，从中将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微颔了颔首，似乎是对他表示许可。

        抓了十几个，暗处还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只是迫于先前的威慑，不敢再靠近。

        在所有人都离开停泊港的时候，季梁安看了看紫蒙蒙的天色，在一片寂静里忽然开口：“莫札希那，他们是来欢迎我的吗？”

        中将谨慎地回答：“最后所有人都会来欢迎您的。”

        季梁安的神色里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又或者他其实并不太在意。

        事务大厅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当对韩复向的调查令下达的时候，事务官看见这条调查令，神情一愣。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韩复向的大名写得明明白白，一字不落。

        这位事务官以为是有人弄错了。

        他本就有意和韩家亲近，看见这条调查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同身边的人训斥道：“这条调令是谁下的？这种大问题也能搞错？明天还想不想来上班了——”

        事务官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说：“我下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事务官没想到居然居然还有人敢应声，当即目光扫射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他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脸上肌肉僵硬。

        以他的身份，平时自然见不到季梁安，但他想攀附权贵往上爬，对于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的脸，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就算他不认识季梁安，也能看明白他身后跟着的是个什么人——因为跟在季梁安身后的那个人穿着军部的制服，而看他制服上的肩徽，能看出来是个中将，连中将都要恭恭敬敬跟着的人……那得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了？

        事务官自知和中将这种级别的人物隔着十万八千条海沟，发现自己似乎斥责了一个更不能斥责的人，顿时打了个寒战。

        他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事务官正不知道季梁安是来干什么的，就看见他挥了挥手，士兵得到命令冲上楼去，然后把他平日里连面都没什么机会见到的议事官简单粗暴拖了出来。

        然后抓捕。

        他的手落下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事务官顿时一个激灵，后背冷汗涔涔，两条腿有些打战。

        季梁安的语气并不凶，甚至于还颇为平和，但是事务官的脑袋一下子就开始有些发晕起来。

        所幸季梁安看上去并没有要和他计较的意思，没有管他，看了看上楼抓人的士兵，忽然开口：“放尊重一点，还没有走法律程序，别把那套风气带过来。”

        话虽然这样说，但事务官也没有看见他什么上前制止的动作。

        不过那些士兵确实很听他的话。他一发话，他们抓人的动作顿时放轻了许多。

        季梁安说：“别把人吓到了。”

        除了那些士兵弄出来的动静，全场其实很安静。事务官发现，季梁安在的时候，只有他敢发号施令，他身后那个中将一副待命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为了表示尊敬，全程没有发话。

        季梁安走以后，事务大厅依旧一片寂静，许久才有人说话。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愈来愈大。

        当天主区宵禁了三个小时，然后解除了封锁。

        韩复向当天晚上，被季梁安打掉了一只侧翼部队。

        季梁安用的名头和他一样，都是星际海盗，也不知道是为了膈应他，还是只是单纯借星际海盗的名头用用。

        这年头，星际海盗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韩复向虽然窝火，却也无法向季梁安发难。与此同时，他也终于从美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

        他正不容乐观着，又受到了“星际海盗”的攻击，当即意识到不妙，逃往了偏僻的深海-z19星。

        当韩复向意识到可能自己不能再回主星的时候，他在主流媒体上面看见了许多不利的消息。

        与此同时，季梁安回复了他之前的订婚申请。

        这本来是韩复向计划中的，并认为手到擒来的事情，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但当韩复向看见这条回复的时候，却坐立难安。

        季梁安邀请他去主星，对订婚相关问题做具体商讨。

        也不知道他一边签发了对他调查的命令，一边又能邀请他去商量订婚，究竟是怎样一种不要脸的心理素质。韩复向每每看见这条回复，就焦躁地一抓头发，内心烦躁之极。

        韩复向踱着步子，有些焦躁地思考着。

        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去了主星，如果是场鸿门宴，只怕有去无回。

        但他不可能一直不去。

        他能推脱一时，却不能推脱一世。

        只要他还没有反叛，他就是他的陛下，他就是他的臣子。

        他如果反叛了，那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踱着步子，韩复向猛然地意识到，主星他可能是回不去了。

        最后，韩复向终于挣扎着，向季梁安称病。

        他决定能拖一时是一时。

        然后，韩复向就收到了季梁安的回复。

        季梁安回复说，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听到他生病的消息十分担忧，决定派人来探望他。

        看见这条消息，韩复向顿时脸色一变。

        他明白这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问候，而是告诉他，他不来他就要派人过来驻军。

        韩复向自然不会同意这种事，但他要是直截了当地不同意，那就和跟季梁安宣战没什么区别了。

        韩复向冷汗涔涔。

        最后，韩复向决定趁着地势，对季梁安派来的驻军进行伏击。

        他本以为他有天险，没找到韩家居然有人背刺他，准备打一场胜仗的韩复向自然是带着自己的主力狼狈逃跑，几乎要跑出深海帝国的范围。

        他不舍得把自己的主力耗在这里。

        而在韩复向明面上反击了季梁安的部队以后，季梁安终于名正言顺地签发了对韩复向的通缉令。

        逃跑的过程中，韩复向看见自己的脸在媒体的通缉栏上滚动播放，气得把液晶屏给砸了。

        在韩复向出逃的过程中，弹幕也在实时更新。

        【前面的现实向有能力有手腕风流老男人，怎么不出来说话了？】

        【就是，我好像只看见他抱头鼠窜】

        【哈哈前面说无脑甜宠的出来，谁宠谁还不一定吧】

        【哒咩哒咩，严重哒咩，这个原著攻虽然长相年轻，但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和无能狂怒六旬老汉差不多了，小哥哥要是宠他太惊悚了！】

        【哈哈之前是不是还有个人说，绿江无脑甜宠看多了，工业糖精不如隔壁酸甜口的吗】

        【对对，还说有能力有手腕的男人风流一点很正常，这是现实向文学，反应了人间真实】

        【人间真shi谢谢，炮王风流浪子酷哥请了解一下梅毒艾滋疱疹尖锐湿疣。酸甜是梅毒梅子的酸甜味吗？】

        【现实向更需要去看男科[doge]】

        【哈哈笑署】

        【而且照目前来看，谁更有能力一目了然吧】

        【为毛前面那些宣扬在星际无脑口口文里宣扬现实向的人不出来了，不来批判一下你们力挺的原著攻吗？像他这种要能力没能力要手腕没手腕，脸也就及格吧的人，原著里面居然还能玩弄我老婆这种人，不觉得对他来说太无脑工业糖精了吗？？】

        【对啊，怎么不跳出来说话了】

        【咋不跳出来批判原著攻配不上我们家小哥哥了？】

        【哈哈前面还有人绝对火葬场是无脑甜宠，确实很无脑甜宠呢，他居然还有一个对我们家小哥哥火葬场的机会，简直是梦幻般的待遇啊】

        【多么不配的爱情啊~】

        【哈哈哈其实火葬场也还是有的，只不过可能是物理火葬场罢了[手动狗头]】

        【说起来宣扬风流老老男人魅力的真是让我无语，我老婆这么好看这么能打，好像还没看见他睡了谁吧】

        【楼上你闭嘴！明明是睡了我！】

        【楼上做梦有个限度，明明是我！】

        【等等楼上少口嗨了，我感觉老婆身边好像有可疑人员出没诶】

        【谁？？都怪直播间剧情点才开启，我都不知道啊啊啊】

        【什么？？？老婆背着我在外面有狗了？？】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等等？真的假的？几只啊？】

        【楼上，你好豪放】

        【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老婆现在好像在接谁的通讯】

        【感觉语气不对！正常时候还是那种冷淡的调调，但有时候好像在笑话谁一样】

        【呜呜是的，那种笑话谁的语气把我耳朵都快听酥掉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

        【啊？看不见内容？直播间为了宿主隐私屏蔽掉了呜呜】

        【他究竟在这谁说话！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狗了！】

        【楼上滚粗，本来就和你没半毛钱关系好吧】

        【反弹】

        【反弹无效】

        韩复向明白，和季梁安决一死战的赢面是不大的。要是他跑到一颗荒星去，韩家也能算是家大业大，仗着路途遥远和航线偏僻不能通航，与世隔绝地做个土皇帝。

        除了深海帝国还有别的帝国，如果能得到支援，倒不是不能东山再起。

        韩复向还是不甘心。

        因为叛变的时候，科洛林多夫护住了韩复向，韩复向反应及时，损失还没有那么大。

        出逃的路上科洛林多夫看着韩复向，心中难免叹了口气。但韩复向对他到底有恩，他也只能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毕竟还是忠于韩复向的。

        好在他没有什么亲眷，倒是免得受他连累。

        叛变的时候科洛林多夫护住了韩复向，一枪打死了叛徒，跟着韩复向出逃。

        但科洛林多夫没有想到的是，韩复向谁都怀疑，看见科洛林多夫掏出枪来，顿时心中一凛，以为他是终于想清楚了，打算提着他的人头去和季梁安邀功。

        越想韩复向越觉得科洛林多夫要贴身护着他出逃有道理——不让怎么能把他带给季梁安？

        韩复向还想起科洛林多夫替他挨的那一枪没命中要害——有那么巧的事情？说不定是什么阴谋！不然怎么会受伤的地方不痛不痒！

        韩复向越想越觉得科洛林多夫可疑，一路上越看他越觉得形迹鬼祟。最终在科洛林多夫准备擦枪的时候，以为他是要和他开枪了，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枪打死了科洛林多夫。

        科洛林多夫没来得及反抗，被他一枪打穿了脑袋。

        他死前看了韩复向一眼，似乎是不明白自己忠心耿耿，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

        韩复向觉得他是阴谋被自己识破了，死不瞑目。

        韩复向阴鸷地看了周围的人一圈，面色阴狠地说：“如果你们谁敢去投靠季梁安，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周围的人也知道自己和韩家一条船上，没有退路，但不免还是有些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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