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后来的每一次见面里，齐真都执着地背着单反。机器是高三毕业那个暑假里，她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家教，又连日不停地赚稿费才买到手的，原本只是用来记录街道景色和城市剪影，现在却完全用来记录陆念青的笑颜。

        她习惯于用56的大光圈来定格她的浅笑，在照片里清晰可见的只是她的面容，至于背景里的楼宇光影或湖泊山色都显得无关紧要。

        陆念青翻看照片的时候，问齐真：“觉得觉得照片少点什么呀？”

        “啊？”，齐真的摄影技术在大一的实践课上频频受到赞叹，可是陆念青这么一问，她还是有点心虚。

        “照片里只有我自己，都没有我们的合影哎。”，陆念青翻了翻相册，说：“马上圣诞了，一起去照相馆拍套合影吗？”

        “诶？”。齐真从小就没有拍照的习惯，过去人生里留下的照片屈指可数。“我不是很上镜……”，她语气有点不自信。

        “怎么会？”，陆念青起身，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们小真笑起来很甜的好不好。”

        齐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脑海里还在措辞拒绝，却听见陆念青说：“好啦，就当是陪我好不好，去拍一套圣诞主题的合影嘛。”

        “好。”，齐真答应得很乖。在这声软软糯糯的「好」字里，陆念青隐隐约约窥见了6岁的小齐真的模样。

        从小学一年级到了大学一年级，还是这么惹人怜爱啊。

        圣诞节前的一个周五，两个人按照预约时间去到了照相馆的门店。化妆的时候，化妆师问齐真想要什么风格。齐真挠挠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陆念青：“念青姐，我适合什么样的妆啊？”

        陆念青看着眼前女孩素面朝天的天真模样，和化妆师说：“交给我吧。我来帮她化。”

        陆念青站在齐真的对面，轻捧着齐真的脸颊。咫尺的距离，让女孩放大的面孔尽然呈现在自己眼前。眉笔在女孩的眉梢勾画时，陆念青觉得自己仿佛要陷入那清澈见底纯粹透亮的眼神。

        “闭眼”，陆念青声音低沉温和，“帮你画眼线。”

        齐真于是就听话地闭上眼。

        “好了，睁眼。”，陆念青在齐真睁眼的一瞬和她的视线勾连，对视的刹那心跳的节奏猛然卡顿，眼前女孩显露出明媚动人的美感。

        不想再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陆念青向后撤了半步，话语里有点不自然：“那个，口红，你自己选个喜欢的吧。”。

        齐真敏感地察觉出陆念青的那一步后撤，方才四周充斥着的洋甘菊茶香味随着念青姐脚步的后撤而消散。

        “我也不是很懂哎，”，齐真看着一整排的口红不知所措，“念青姐帮我挑。”

        陆念青从里面抽出一支颜色最淡的，用棉签蘸了颜色，手指重新拖住齐真的下巴，认真勾勒唇色。

        “喏，抿抿嘴，照下镜子，”，陆念青把圆镜递到齐真面前：“没有化太浓，我们小真天生丽质，淡妆就很好。”

        齐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却又欣喜。对于从不施粉黛的她来说，化妆就像是长大一步的微笑标志。而长大就意味着，和念青姐之间的年龄隔阂又小了一点点。

        “念青姐，我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点诶。”，齐真扬头笑着说。

        “是嘛？”，陆念青勾勾唇角，“那你再努力快一点长大哦。”

        陆念青藏了后半句没说。她在心里不无邪恶地想，再长大一点，就把你——她到底是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进入拍摄间的时候，短发的摄影小姐姐敏锐地嗅到一种特别的氛围。看着齐真面对镜头明显放不开的样子，习惯性地运用职业技巧逗得齐真咯咯笑。陆念青看着两个人的欢乐互动，竟然莫名打翻了醋坛子，故意装作木讷的样子，来吸引摄影师的注意。

        摄影师给了陆念青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副“我已了然”的样子，对着毫不知情的齐真和“问心有愧”的陆念青咔咔按下快门。

        出门选相片的时候，陆念青才后悔：刚才醋意外露得太明显，近百张照片里，齐真都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自己的眼神却黏在齐真身上，明显带着占有的欲|念。

        太不应该了。

        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罪恶感，陆念青选了一张自己眼神看起来最飘忽的，“齐真，这张怎么样？”

        “好呀！”，齐真下意识地顺应陆念青的话，可是仔细看了看照片，又说：“这张照片里你都没在看我。”

        “这张好不好，”，齐真指着一张陆念青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照片：“这张照片有交流感！”

        “交流感？好……吗？”，陆念青看着那张照片里的自己，耳根羞得泛红。

        “当然好啊！”，摄影师小姐姐报复似的接过话，笑得狡黠：“我觉得小妹妹说得很对啊，这张才有交流感吗。情绪，情绪特别到位。对，就是情绪！你自己觉得呢？”

        “是……吧。”，陆念青被戳破了心思，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齐真不知道两人言谈之外的深意，跟着起哄：“对哦，这张情绪饱满！就它了就它了！”

        多年以后，平安夜时，陆念青在床上听过最多的话就是：“用那天的那个眼神看我。”

        在被折腾得够呛的时候，当年那个状若纯洁的小白兔还不忘补刀一句：“喔，很欲哦。”

        欲哭无泪。自作自……受。

        拍摄照片选在周五，但平安夜其实是在下礼拜三，公司并不放假。齐真问起陆念青“圣诞节怎么过呀”的时候，她无奈地摇摇头，回复：“得过且过”。

        哪有得过且过的道理。齐真觉得年末的这几个节日都来得恰逢其时。对于工作生活了无交集的两个人来说，“节日”是最最恰当的见面借口。

        下课回宿舍的时候，几个室友问齐真：“平安夜打算怎么过呀，一起去冬湾街看灯展怎么样？”

        “我晚上有约了，但是白天请你们吃蛋糕怎么样，”，齐真说，“我亲手烤。”

        “你还会烤蛋糕？”，辛晴问，“也太贤惠了！”

        “辛晴，你会不会抓重点，你不应该问她晚上和谁有约嘛！”，姜笑笑打趣道：“最近齐真天天捧着手机傻乐，要我说，有情况咯”

        “没有没有，”，齐真赶紧辩解，“是姐姐啦。”

        “喔——原来是姐姐呀！”，姜笑笑拖着长音，“姐姐我可以姐姐我可以！”

        齐真的脸刷得一下羞红了，叫几个室友这么一说，心里果真开始有鬼。姐姐……好像的确可以哦。问题是，姐姐怎么想的呢。

        齐真得思绪已经飘远了，站在原地微微愣神儿。辛晴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喂，真让我们说中了呀？”

        齐真轻轻打开她的手，“怎么会啊，别瞎说。”，声音，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几个室友不再追问，话题很快转移到音乐系小帅哥上面，聊得热火朝天。齐真跟着她们的步伐走着，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在破土：好像，真的很喜欢陆念青啊。

        到了平安夜那天，齐真早早准备好了给室友烘烤的蛋糕。又带着私心给陆念青单独制作了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上面装饰着姜饼人和小拐棍，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吃掉。

        晚上六点半下课，齐真拎着小蛋糕骑车去了陆念青公司，到的时候刚好七点。

        齐真发去消息：「陆念青女士您好，知腾大厦一楼有您的快件。请您有空查收」

        收到信息的时候，陆念青脸色一滞——齐真去公司了？

        彼时，陆念青刚刚抵达思清大学东门，正和保安斡旋，准备进校给齐真一个圣诞惊喜。

        「我今天提早下班了，现在在你学校大门……」，陆念青看看手里的礼物盒，继续回复：「你进去一楼的餐吧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

        陆念青抱着圣诞配色的礼物盒钻进车里，单手搓轮儿，熟练地掉头回了公司。

        到公司时，只见齐真正一个人守着角落里的小空桌，可怜巴巴地四处张望。

        陆念青小跑着到了她身边，“平安夜快乐！”，紧接着又说：“都怪我自作主张乱跑，元旦可别再跑错了，咱们现在就约定一起跨年好不好？”

        “可以吗？”，齐真的眼睛里充满欢喜，“当然好！我之前都没在外面跨过年，都是在家里写作业度过的！”

        “喔，小孩这么惨啊，”，陆念青轻刮了下她的鼻头，“以后跟着姐姐混，姐姐带你吃香喝辣的。”

        听见「姐姐」这个称呼，齐真又想起来室友的打趣，开始为自己不太纯洁的小心思暗羞。

        “嗯？怎么，不愿意跟我玩啊？”，陆念青见齐真不吱声，凑近她打趣：“你坦白，是不是嫌我老？”

        陆念青23岁，明明正青春，放在职场里也是很小的一批，可最近她却总莫名地纠结自己的年纪——毕竟，面对刚满18岁的小丫头，多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的。

        “怎么会啊念青姐姐，”，齐真急吼吼地辩白：“你也18，咱们都18！”

        “行吧，算你嘴甜，”，陆念青把礼物盒塞进齐真怀里：“喏，圣诞礼物。走吧，开车带你兜风。”

        齐真把礼盒抱在怀里，紧跟在陆念青的身后出了公司。走到车边时候，陆念青说：“我才开车一年，车技你信得过嘛？”

        “当然，”，齐真拉开车门，“你随便开，上了车，咱俩就是命运共同体。”

        陆念青被她的冷笑话逗笑了，钻进车里，娴熟地帮她系上安全带，全然不知自己身体上的清香味道给小丫头撩的心乱如麻。

        “坐稳了哦，”，陆念青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别嫌弃我的车技哈。”

        齐真说，不嫌弃。

        不过后来，齐真觉得，车技还是需要好好练习一下的——各种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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