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陆念青打开外卖软件找吃的。

        “念青姐姐，不用点外卖啊，”，齐真站起身，“冰箱里有食材吗，我做饭很好吃的。”

        “没有……”，陆念青面露难色，“连鸡蛋都没有。我平时在家，没空做饭的。”

        她在互联网公司上班，晚上还要写稿子到夜深人静时，做饭这种带有生活气的活动简直痴心妄想。

        齐真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选了一家粥铺，没问陆念青的意见就下了单。提交订单之后，颇为自信地对陆念青说：“念青姐，我肯定点到了你爱吃的。”

        不出半个小时，外卖便送到了，果然，是陆念青最偏爱的冰糖荷叶银耳羹。

        “你怎么知道的？”，陆念青问，“我有在朋友圈里发过？”

        齐真摇摇头，说：“小时候，周老师请我去你家里吃饭。那天你一个人就喝了两大碗，我就记住了。”

        “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啊，”，陆念青内心感动，却被齐真下一句话噎得没脾气。

        齐真说：“当然记得咯，你特别能吃，能吃是福！”

        “我怎么不记得我很能吃？”，陆念青仔细回忆，自己的饭量好像从来不大啊。

        “不重要啦，喏，给你勺子”，齐真一边掀饭盒盖子一边说：“等期末考完试，我来帮你做饭。老吃外卖，身体要坏掉的。”

        陆念青点点头，戳了下齐真的脸蛋，“齐真，你说话语气好像长辈哦。”

        “有吗？”，齐真说，“也许吧。小时候嘛，吃苦早，所以早一点长大了。”

        陆念青想起齐真带着灰暗色调的童年，再看看眼前女孩超出年龄的成熟，心里涌起一阵心疼。

        “齐真，我总觉得是应该我照顾你多一些的，”陆念青说，“可是现在，好像反而是你在迁就我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有担忧啊，”，齐真往嘴里送了一口粥，说：“我总有一种「赖上你了」的感觉。就凭小时候你宠着我，就敢在昨天晚上……咳，昨天晚上，你介意吗。”

        陆念青又想起那个令她迷乱的、印在眉梢的轻吻。

        “要昨天是我先主动的，”陆念青面带羞意，“但是，齐真……”

        “嗯，你说？”，齐真看出陆念青的欲言又止。

        “我觉得，我们需要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窗外，几片层叠的乌云被风推着，遮住了阳光。

        “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是？”，齐真才想起来，两人昨晚的确没有明确关系——那个亲吻，也许只是荷尔蒙冲动下的一个意外？

        “朋友……”，陆念青费力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心里狠狠咒骂自己混蛋。

        齐真的眼神果然黯了下去。但不过两秒，又重新扬起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好啦，我明白的。喜欢不是强求的啦，昨天晚上，就很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齐真，”，陆念青坐下来，认真看着齐真的眼睛：“你是这个冬天老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就像我之前歌词里写的那样，是始料不及的惊喜。但是，等你再长大一点，如果你还是喜欢我，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我已经18岁了呀，”，齐真说。

        “这不一样，”，陆念青说，“你才刚上大一，还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至于我，抛开那些所谓的光环，我也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反正，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小妹妹对不对？”，齐真放下勺子，眼睛直视着陆念青。

        “是。”，陆念青回答，“我承认，你很成熟，甚至比我更独立。但是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没办法自私地把你据为己有。”

        “所以，拒绝我是为了让我选择别人？去选择你口中的，「更有趣的人」？”，齐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得到的仍旧只是沉默。

        齐真放下勺子，低头不语，手里有条不紊地收拾桌子。客厅恢复原样后，她拎着自己的垃圾，背上红色书包和陆念青道别：“谢谢你和我跨年，也谢谢你的招待。走啦，新年快乐！”

        离开房间时，齐真照例用力地挥手，照例绽出太阳似的微笑。

        但这一次，陆念青却觉得心里有庞大的孤独和失落感碾过，尤其在防盗门关上的一刹，仿若听到破碎的声音。

        她没坐过过山车，但是此刻的心情却很像是坐过山车——先是缓慢爬坡：从重逢那天齐真骑着自行车驮她到幼儿园撒欢儿，一直到昨夜那个轻浅的吻，让心动和情|迷达到了峰值，而后又猝不及防地倏忽坠下，头重脚轻地跌落。

        心脏有很强的失重感。

        齐真回到宿舍，报复似的刷题。难过的情绪竟然变成了学数学的推动力，那些晦涩的概念和艰难的步骤推导，在错综复杂的感情问题面前显得小菜一碟。

        习题册刷了大半，齐真甚至暗想：要是感情和数学一样简单就好了。

        整个元旦假期，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放弃了联系。1月8号，期末考试结束，齐真放寒假了。她申请了陆念青公司隔壁大楼的另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实习——说是刻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从入职的第一天就暗戳戳地期待着巧遇。

        陆念青那天送走齐真之后，一直觉得心里有愧。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一起？齐真太小了，总有种罪恶感。不在一起？可是明明互相喜欢啊，为什么要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

        中午吃饭时候，陆念青忍不住和同事旁敲侧击地讨教：“诗元，你会不会喜欢比自己小的呀？”

        “当然不会，我喜欢成熟的。”，唐诗元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成熟的多有魅力啊。”

        倪卿恰好端着餐盘从唐诗元身后路过，停下步子留下一句“眼光很好”之后，便又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陆念青说：“倪总对你很上心哦。”

        唐诗元不搭茬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你说，你喜欢上比自己小几岁的了？”

        “我有说过那个人是我吗？”，陆念青问。

        “切，这还用直说吗。3岁，5岁？可不能再小了啊，咱可不兴喜欢未成年啊。”

        “嗯，5岁……”，陆念青说，“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小妹妹……”

        “不是吧你！”，唐诗元压低声音，“你俩什么情况啊，谁追的谁啊？”

        “都没有追吧，但是跨年那天我有点冲动了，然后被亲了一下——只是眼角哈。”，陆念青低声私语：“第二天早晨醒来，觉得好像带坏了小朋友。”

        “等等，你太冲动了，然后为什么被亲的是你？”，唐诗元说，“你这逻辑不通啊。”

        “是我作势要亲她，但是及时刹车了嘛。”，陆念青撇撇嘴，“然后，就，被小朋友亲了一下……”

        “亲都亲了，还没确认关系？”，唐诗元问，“你这跟渣男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真的太小了啊，18岁，友情爱情还分不清呢。”，陆念青说，“而且你知道，同性的路有多难走吧。”

        “要我说，就还是你不敢负责任，”，唐诗元吸了一口奶茶，说，“你怕她将来怨你，对吧？但其实，是你不敢牵她的手，不敢许诺她未来。”

        陆念青若有所思，又问，“如果是做朋友，一辈子都会是朋友。如果□□人，我很怕……”

        “你怕什么？你怕你自己不坚定，还是怕她不坚定？”，唐诗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别低估一个18岁人的勇气，也别低估了你自己的能力。爱就爱了，瞻前顾后的，白痴啊？”

        “等下，诗元，我觉得悟了。”，陆念青被骂得很清醒，起身端起餐盘：“本白痴吃饱了，得去找小朋友道歉了。”

        “喂！你留我一个人吃饭啊！”，唐诗元喊着，“再吃两分钟呀！我这红烧肉还没吃完呢！”

        “会有人陪你吃饭的，”，陆念青擦桌子时候压低声音说道，“十一点方向，那道视线可是「陪」了你全程哦”

        唐诗元顺着十一点方向看过去，发现倪总坐在餐台边，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唐诗元被看得心里越发毛愣，匆忙扒拉了几口米饭之后，也端着餐盘匆匆离开了食堂。回到工位上，却发现陆念青抱着手机愁眉不展。

        “呦，受挫啦？”，唐诗元打趣她：“小朋友不理你呀？”

        “嗯，发了消息还没回。”，陆念青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说：“我那天说的话太蠢了，给小朋友伤到了。”

        “你呀，也别太紧张，”，唐诗元说，“第一次恋爱嘛，在所难免，尚可原谅。”

        “要是不原谅怎么办？”

        “你读书读傻了呀，”，唐诗元说，“人家生气，就是气你不坚定。你主动点，不就完事儿了。”

        “主动？”，陆念青重复了一遍，“主动，我明白了。”

        唐诗元心想，你但愿是真明白了。

        事实证明，陆念青理解的主动，和公众认知的确有偏差。

        有句话说的是：高级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陆念青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总结出自己的歪理：作为猎物的循循善诱，是一种更高级的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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