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迹

从办公室回来之后，苏沐怡说话时的神色和表情在尹伊熙的眼前挥之不去，她略略有些烦躁地合上了资料。

        然而合上的时候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力道，略重的一声闷响让一旁正在整理资料的安子皓吓了一跳，他略略从网页上的资料中抽离出来，拉开凳子，走了过去摸了摸尹伊熙的脑袋，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尹伊熙张了张嘴却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她知道身为良笙好友之一的安子皓一旦知道了这点小秘密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于是只是摇了摇头，敷衍道：“没什么事情，一些小问题。”

        安子皓见尹伊熙不愿意跟自己分享便不再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找我。”

        尹伊熙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略略放空自己，靠在凳子椅背上。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已从春季逐渐蜕变成了炎夏，上个学期刚开学时她和苏沐怡之间的争吵犹如是发生在昨日的场景，所有的一句句话一个个字都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她能够看得出苏沐怡对自己的抗拒和排斥，以至于现在她不知道如何向苏沐怡表达自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之后的那份开心以及担忧。

        她比任何人都无比得清楚良笙的优秀，在自己所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活动中，有不少的人夸赞过他，学业、家庭、背景、品德，他优秀完美得犹如神明，只存在于遥远的史记中。他是自小站在聚光灯下的璀璨明星，是许多人的遥望与遥不可及。

        然而，苏沐怡她……

        “她是颗被蒙尘的明珠啊！”尹伊熙对着玻璃喃喃自语了一句。她隔着玻璃窗，看着窗外的树叶随着风而婆娑，一如当年她隔着玻璃便看见了那个坐在钢琴面前弹奏的小女孩。

        她不懂乐理，于是早就忘了当年听至落泪的歌曲名字是什么，作者是谁，只依稀记得女孩那犹如夜莺啼鸣的歌喉，只依稀记得她所唱的几句歌词，“ihadbeendeadbeforelove"swonder;iwasburiedintoitsarms;iwasresuscitated，byitskisses;isawheaven，initseyes”

        歌声所落之处，遍地都是昙花。

        然而明珠蒙尘，所有的光辉都被黑布吸纳，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耀眼，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虚伪。

        “你知不知道，那一定会难如登天。所有的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你却要倒行逆施走到他的身边。小苏，你怎么做的每个决定都让我吃惊啊！”尹伊熙苦涩地笑了笑，她自然想保护苏沐怡，却无法为她抵挡所有的春秋笔法。大部分时候，她只能看着苏沐怡血淋淋地站在那里，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安，我听说学校过几天要来几个领导，听说是想再听一遍良笙在a音乐会上的曲子，时间是什么时候？我打算安排几个志愿者去现场维护秩序去。”尹伊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安子皓没有起疑心，随口答道：“听说是在星期四晚上6：30到8：30左右。”

        “行，我知道了。”尹伊熙看着微信上只有她的消息没有任何回答的页面，内心默默做了决定。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星期四的时候，苏沐怡半是急急忙忙地赶掉了这周的作业，拉着寝室其余三个人去听现场演奏，美其名曰为音乐鉴赏，其间内心的小九九众人皆知。于是剩下三个人各自眼神暗示之后，瓜兮兮地陪着苏沐怡一起去那“音乐鉴赏”。

        她们来到的时候人已经有些多了，还好前排还留了几个位置，让她们渔翁得利，成功地坐到了最佳的观赏排。

        坐下后，夏璇贱兮兮地一笑，看着不远处为了几个座位发生争执的女生，叹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苏沐怡刚想笑她得巧不卖乖，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朵木槿花，一下子直接把手机切入黑屏模式。

        许楸桉见到苏沐怡略有些反常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沐怡摇摇头，“没什么事。”

        许楸桉见苏沐怡推辞也就没有多问，恰巧这时现场的灯一排排暗下，她知道演出开始了也就没有再打扰苏沐怡。

        随着现场场地的灯光暗下，周遭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弭在黑暗中。舞台的光打落在少年的身上，黑色的燕尾服和白色的钢琴形成最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苏沐怡一下子有些晕晕乎乎，难以招架。

        忽有钢琴奏响，好似夜曲，一个轻声吟诵，情意绵绵，如歌如幻。

        花似乎开了，花似乎落了，抒情、宁静、安详，时间变得空旷而辽阔，心中的情绪消散了，只剩下耳畔低落的音符回响。

        “降a大调……四六拍……李斯特的《爱之梦》。”

        苏沐怡小声地喃喃自语，脑袋中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像是被抽走。她看见自己的理智从脑袋里飞出来了，散碎在空气中，编织成一朵一朵的白云，周围的事物与人一点点扭曲旋转，然后消失不见。一回身只见到她自己走在园中的小道，枝丫上传来百灵鸟的轻鸣，鼻尖的花香似乎更浓了，钢琴的声音也不断变得清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白色的房屋，房子在夕阳的映射下，只留下鹅黄色的柔。

        “第一首……《崇尚的爱》结束了……”她喃喃自语，犹如梦呓。

        曲调突然变得高昂，所有的音符一下子变得低沉压抑，苏沐怡知道第二首开始了。她记得曲调，也记得那熟悉的诗词——

        “ihadbeendeadbeforelove"swonder;iwasburiedintoitsarms;iwasresuscitated，byitskisses;isawheaven，initseyes”

        诗词似乎拥有魔力，指引着她向那栋房子靠近。低低的栅栏阻挡了她的进入，矮矮的灌木丛朦朦胧胧挡住了半扇落地窗。

        她看见了，窗前的白色身影，坐在钢琴椅上。外套的袖子微微卷起，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摆放，却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

        随着第一个音符奏响，他的手指在那黑白键上翻飞，黑白键的交错舞动让她的整个心脏中都盛满音乐的律动。

        流年的齿轮随着风的律动辗转不息，絮语千言道不尽的思念全然夹杂在了谱曲里，颠沛流离的岁月随着梦一起飘在空中。

        阳光洒落下来了，透过玻璃，散碎在男孩额前的碎发间。

        微光清亮，花香自溢。

        他清凉的眸，微薄的唇，像是蝉翼的轻舞，在她心畔微微轻颤。

        霎时间所有的光与色全部退却，圈在了他所站的这一隅之地。

        晕晕乎乎之间，她再次想到了她藏在书页里的文字，“我喜欢的少年打天上来，他无意掀翻烛火，点燃我双眸盛满的暮色。”

        紧接着，她听到耳畔里充斥着心脏的跳动声，闷闷的，热烈的，不可抑制的。

        那种感觉从内心不断涨大，满溢，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冲上前对良笙大喊大叫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却又害怕鲜活的热烈的自己会吓到他，即便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许楸桉看着脸颊通红的苏沐怡，使了个眼色给李玥，两人相视一笑。

        听曲子都能脸红，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了。

        苏沐怡没有注意到身边许楸桉的目光，她只是低头打开了手机，蓦然间想看尹伊熙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那些排斥，或许因为他的名字而变得特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寻。

        “沐怡，良笙是个很优秀的人，有很多人喜欢着他，有很多人追寻着他的步伐，也有很多人在等着他跌倒，坠落云端。走进他需要很多幸运，走进他的心里需要很多勇气。”

        “因为他的优秀，所以要跟他在一起很难很难，或许结果不如你的心意，或许过程你需要备受指责。我不想劝你什么‘智者不入爱河’，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情感是不受控制的。”

        “我只想说，如果你爱他，请不要把自己埋入泥沼，你本就与他同等优秀，你可以走进他也可以走进他的心。所以，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请你一定要大步地往前走，不要管周遭的口诛笔伐。请你记住，你爱他，但是爱他的你并不卑微，你与他同等优秀。”

        “除此以外，如果需要帮助，请一定要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苏沐怡看完信息，再抬眼，略略被闪亮的灯光刺得有些不适应的眼睛眯了眯。

        清雅的钢琴，跳动的心脏，一时间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飞快地打了字，也飞快地朝着许楸桉她们念出了刚刚自己内心的想法，“我爱他，苏沐怡爱良笙。”

        所有的光影退散，她只想迈上一级一级的云阶，走向神坛上的他。于是她向众人请愿，奉上内心最纯挚的爱意。

        “会长，你手机有信息。”一旁维护秩序的志愿者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递给了尹伊熙。

        尹伊熙道谢接过，靠在一边，看着那片小小树叶的主人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

        她看完那简短的一句话，内心快乐从胸腔溢出，汇成她的低笑。

        那递手机的志愿者略略有些诧异地问道，“会长您这么开心啊。”

        “嗯！”尹伊熙弯着眼，应道。

        “是副会长说等等结束来接您出去夜宵一顿？”

        “不是，是有人告诉我她想要变成星星，跟月亮在一起。”

        她看着屏幕上的字迹，犹如看见了少女眼中的星光。

        “我不摘月亮，我要它永远高悬天上，皎洁流芳。因为月亮不会奔你而来，但是星星会。所以我只愿自己成星火，与它共沉沦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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