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热浪

“小苏，孙教授让你今天下午一点左右去趟他的办公室。”夏璇刚到没多久，跟刚吃完中饭的苏沐怡说道，然后拿着手机进了厕所。

        苏沐怡点了点头，刚巧孙斌这时候也给她发了条消息，大致是说要去准备一下下午的练习。

        她找了找资料，昨天刚印出来的资料整齐雪白，富有棱角的边缘一个没注意便能隔开一道口子。

        “好，那我走了。”苏沐怡走得匆忙，让刚回来的许楸桉有些诧异，她看着苏沐怡的背影，问道，“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啊呀，我忘记了！”刚从厕所出来的夏璇突然一拍脑袋。

        站在一边的许楸桉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一惊一乍的夏璇，“这又是怎么了？”

        “我忘记跟小苏说了，刚刚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些人说良笙要转专业。”

        “转专业不是很正常的吗？”许楸桉不以为然，进了大学后要求转专业的人并不稀少，她们专业这几天就有好几个人想转专业，说是太苦太累，专业书难啃等等。

        但s大有规定，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转专业，要转专业的话必须达到专业的前十名，这条件一出令很多学生纷纷望而却步。

        所以成绩优异的良笙说是要转专业，在许楸桉看来一点也不稀奇。

        “今天要转专业的不是别人，是良家少爷良笙啊！院长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把人叫去谈话交心了，还把良笙他爸叫来了。表面上说是了解情况，可明眼人都知道院长可是把良笙当做是宝的，哪舍得放良笙走。”

        夏璇这么一说，许楸桉就更糊涂了，“可是归根结底，把良笙他爸叫来了解完情况，如果良笙他爸也同意他换专业，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但是难就难在良笙他爸并不同意良笙换专业，所以闹得沸沸扬扬，一早上下来了，两方还在拉扯。”

        许楸桉晃了晃脑袋，她们家虽然也比较富足，但到底是跟良家比不来的，她搞不懂里中的纠葛，看了眼手中的午餐，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那边的苏沐怡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个情况。她敲了敲孙斌办公室的门，左等右等没人回应，于是擅自推门进去。

        “打扰了。”苏沐怡小声地说着。

        推开门，办公室里的窗帘拉着，只有几丝阳光透过窄窄的缝隙跳落进室内，散开几缕微弱的光。

        孙斌人并不在办公室内，唯有桌上的电脑还开着。电脑亮着烟色的光，光从桌子上倾泻而下，倒在躺在躺椅上的男人身上。空调送着冷气，吹出的浅白色烟雾浮动在这静谧的空间里。

        男人似乎睡得很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正闭着，只剩下长长的睫羽留下暧昧缱绻的阴影。

        他身上盖着一层薄毯，金丝框眼镜被他放在了头旁边，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握着一本心理学书籍。

        “打扰了。”苏沐怡捏着气音，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

        就当她打算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的时候，男人醒了。

        “干什么？”原本闭着的桃花眼此时睁开了，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并没有多情的水波，反而是刺骨的冰寒压着她的呼吸。

        面对男人的压迫，苏沐怡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审讯椅，四周封闭的环境勒住了她的喉咙，颤颤巍巍间无法呼吸。

        “我来找孙教授。”苏沐怡小声地回答道，像是生怕男人不相信，还把手中的资料递给男人看。

        男人似乎对于她究竟来做什么不是特别感兴趣，他没有接过苏沐怡递过来的资料，反倒是重新又躺了回去，懒洋洋地半眯着眼，“d1401。”

        “谢谢。”苏沐怡见他打算再睡过去，于是不再叨扰，道了谢后匆匆离开。

        去往d1的路上人流逐渐多了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朝着d1走去，由于嘴中不断地言语，空气里弥漫着嘈杂的气息。

        苏沐怡看了眼手机，一般来说大学的课程在下午1点到下午3点之间排得最为密集，也是路上人最少的时候，但是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抱歉。”因为人太多，苏沐怡一不留神跟别人撞着了肩膀，她立马朝着那个女生道歉。

        “没事没事。”那个女生也是心不在焉地赶着路，于是也没有在乎小小的磕磕碰碰，回完苏沐怡，她继续跟身边的好友八卦着。

        “良笙要换专业，我敢打赌他们院院长肯定不舍得放他走。”

        “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捂在手里一年的宝贝哪有说放就放的，还是要送到他死对头医学院那边去，这就更不肯了。”

        “不过听说这里面还有隐情，这不除了良笙他爸，良家旁支不也派了代表过来？”

        “唉他毕竟是良家少爷，有些东西你也懂……”

        后面的话语随着距离的拉开苏沐怡没有再听到，她怔愣地盯着两个女生离开的背影，一下子无法从那段信息量爆炸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落在地面上，旋开的光晕刺着她的眼睛，让眼前所有的景致都变得模糊不堪。

        眼前划过那个雨天良笙无意间旋开的笑容。

        苏沐怡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人比作月光，直到她那次无意间触碰到了随着雨水浸透出来的真实的他。

        所有凉薄和苦涩的情绪都埋藏在壳子里，靠着壳子外的微笑支撑着即将坍塌的自己。

        苏沐怡咬了咬牙，捏着资料从人群中挤出去。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d1楼下围满了人，各个脸上都带着八卦的情绪。人被保安队拦在了教学楼的外面，但是谈论的言语带着兴奋的语调随着微风，越过所有的警戒线刺入了骨髓里。

        苏沐怡听着身边混杂的谈论，手中的资料被捏得杂乱不堪。她不再顾及身边的人的感受，所有的礼仪都在他们扭曲的面孔中丢弃。苏沐怡扭头打算去一条小径上碰碰运气。

        小径上没有人流也没有保安把守，这条小径还是她这几天偶然发现的，如果周围的杂草没有被除草的师傅除去，她也会以为这不过是一条绿化带罢了。

        苏沐怡缩在建筑投落下的影子里，她走得很轻，走两步就会回头看一眼。

        她并不想让外面的那群人发现这条秘密通道，至少今天不要。

        她不想让那些浮动的言语沾染着墨的浓的，泼洒在这条宁静的小路上。

        “良笙，我对你很失望。”

        走了几步，前面突然有了人声。不是男人的声音，反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沐怡生怕被发现，立马猫在了墙的后面，小心翼翼地竖着耳朵。

        “你是你爸的孩子，你这么高的天赋就这么浪费掉吗？”女人的声音因为语调的上扬变得极其尖锐，像是拿了一把锯子割着人的耳朵，扯得人的耳膜阵阵发痛。

        “你现在拥有这么多光荣和成就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有学习音乐的天赋！你去医学院去，你以为你还能拥有这么高的成就吗？良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不被理解，为千夫所指。她以为只有自己困于那些无休止的言潮风暴里，却从来没有想过光的背后就是阴影。

        女人的声音不断被撕扯，语调的尖锐愈发明显，像是用一把尖刀一刀一刀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心瓣。

        她原以为即便外面的言语会渗透进来，但只要壳子里的坚毅还在就行。

        她却忘了，言语之所以能够伤人是因为壳子本身早已千疮百孔。

        高楼大厦的塌陷不是因为风，也不是因为雨，而是本身早就腐烂的基底。

        气温早就升高，阳光晒在肌肤上还能刺起一身的汗，身上厚实的衣服早就换成了清爽的短袖。

        明明一路奔波她应该感受到热的，可是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感到一阵冰寒。她站在影子下，突然想要走出去，走到阳光下，直接冲上前去与那人掰扯。

        “你现在拥有这么多光荣和成就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有学习音乐的天赋！”

        呵，可笑的话语像是湖面上吹起的风，掀起几缕涟漪便以为自己能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她不屑地嗤了嗤，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因为天赋，放屁，我的成就跟我的天赋有多大关系，不努力有多少天赋都没用。不瞒您说，我觉得这点天赋给您您都达不到这么高的水平。”

        女生小声的抗议在阳光下摇荡，她没有发现因为时间的推移，她影子的小小一角早就出了建筑物影子的边际线。

        风带着热浪拂过她的发梢，连带着几缕被吹飞的头发从墙的边缘翻飞在良笙的眼里。

        他盯着藏在墙后面的苏沐怡，她所有的语言在已经结束了对话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跟随着那股热风而来，带来了无上的暖意。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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