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又是一个阴雨天，太阳隐没在乌云后，整个天幕都是阴沉沉的。

        真人正带着刚认识的好朋友吉野顺平一同回到临时找的落脚点，走到无人的地方之后两个人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天。实在是旁人看不见那脸上、身上布满了缝合线的异瞳青年，吉野顺平显然也不想被路人用看疯子的眼神观察。

        即便初遇时身边这个自称是咒灵的真人做出了如此在常人看来残忍的事，奇怪的是他竟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怕，少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己骨子里的厌世及漠然才导致他心中没任何波澜。

        不知是不是蝴蝶效应的出现，导致本不该在少年院事件之后这么快偶遇真人的吉野顺平在某天被学校里的高年级学长欺凌之后见到了将会彻底改变他命运的那个特级咒灵，并且眼睁睁看到对方笑着把学长们变成了怪物。

        于是一个特级咒灵和一个普通人类居然真的好似朋友一般和谐友好的聊天，甚至探讨着根本不适合他们讨论的话题。当然不适合……一个是三观尚不成熟的阴郁内向少年，一个是由人类对人类的憎恶、恐惧中诞生的诅咒竟是在讨论关于人性与灵魂的观点。

        因为太过于好笑了，所以她便直接笑出了声。

        那清脆的女声在潮湿且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通道中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两人便看见就那样毫不掩饰正晃悠着腿以一副绝对悠闲姿势出现在眼前的女性。

        那无疑是个妖娆妩媚的女人，极为夺人眼球的银发上戴着六根制作精美的花髻，左脸与右额各有着花朵刺青，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瞳此刻正以一种看戏般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下方。

        这也使得真人很轻易就能从那双眼睛里看懂一种信息。

        ——你算什么东西。

        就像人类看猴子表演时被取悦到了的那种表情。

        真人可不是什么冲动无脑的家伙，甚至……他认得那种气息。

        就在不久前，于极致黑夜之中仅存的荧光一般抓人眼球——那个名为黑死牟的神秘存在。

        灵魂的状态和质感与人类有着鲜明对比的一种存在，他好奇的不得了。

        别看吉野顺平跟真人说话的时候逻辑清晰表达顺畅，但作为一个性格极为内向的男孩子在面对如此摄人的美貌时立刻就变回了社恐。反倒是真人十分落落大方的笑着问道，“呐~你在笑什么？”

        小梅其实也没把那个平平无奇的吉野顺平放在眼里，毕竟虽然有些东西改变了但小梅喜欢美丽的事物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事关那位大人给她的任务，她这才高傲的瞥了一眼那一声不吭的小家伙。

        “太丑了。”

        下面的一人一咒灵似乎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她有些不太高兴，便也没有半点掩饰的露出了些许厌恶。

        “那个改造体，太丑了。你……”

        银发碧瞳的花魁伸出白皙修长的指尖指了指真人，“你也太丑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凝固了。

        吉野顺平刚张嘴想说话就被那女子的话堵了回去。

        “食物居然跟猎食者剖析自己的心理，你是在搞笑吧？都这么年了，连新种族咒灵都已经被这世间孕育出来了，一直存在着的人类还是这么天真么？”

        “反正他也是利用你，你总归是会把自己作死的，不如跟着我乖乖做个备用粮。”

        “呐~这样……也算是废物利用。”

        极美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说着过分的话语，这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吉野顺平想起了学校里那些霸凌自己的人，这才开口反驳，“真人他是个好人！跟你不一样！”

        “啧，好人？”

        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她伸手指了指角落里早已经不成人形的那坨生物，“你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这如果也是好人，那我们鬼之一族也是善人。”

        吉野顺平怔楞住了，只呆呆看着手里真人嘴里口口声声那所谓被扭曲过后的灵魂所生成的东西。

        “哦，我知道了。因为被折腾成这样的人不是你在意的人，我猜说不定他杀过的人又正巧是伤害过你的人，你才会觉得他是好人吧？这么说来，你不是天真……你只是脑子不清楚。”

        小梅拍了拍手，似乎在对眼前戏剧性的一切表达自己看戏看的十分满意。

        对方的出现以及说出的内容显然引起了真人的注意，相比之下那位在他眼里其实只是个跟旁人一般差不多的蠢货吉野顺平……是可以舍弃的棋子。

        “呐呐~你说你是鬼？”

        “这么说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咒灵这一方呢？”若是撇去那些奇怪的缝合线，那张甚至可以称得上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你喜欢这孩子么？唔，也不是不可以送给你。”

        “真…真人？”

        吉野顺平只觉一瞬间毛骨悚然，对方毫不在意的说着这种话，似乎他只是个可以待价而沽的物件。

        如真人这般有人类的外形、智慧生物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于相识以来一直展露出的那温和中偶尔也会有些调皮的情绪一直以来都给了他一个极为荒谬的错觉——吉野顺平竟以为自己跟他是……朋友。

        他终于知道怕了。

        但在场的真人和小梅显然并不在意一个小蚂蚁的心情。

        本来悠闲坐着的女子站起身，美艳妖冶的脸上笑容敛去。

        她侧着头扫了一眼这阴冷潮湿的下水道，衣衫包裹之下仍然显得凹凸有致的身上不知何时缠绕着八条宛如拥有灵性的缎带，那双完美无缺的碧瞳逐渐浮现出了几个字，分别是左眼中的「上弦」、右眼中的「陆」字。

        “我讨厌丑陋的东西。”

        她拒绝的如此理直气壮不讲道理，真人的眼睛却亮了亮，这个人果然跟那天匆匆一瞥的黑死牟一样呢。否则哪来这么巧合的事情，一个眼睛里是壹、另一个则是陆，他们一定是互相认识并且有一定关系的。

        他脾气极好的没被对方的回答挑衅，只是舔了舔唇道，“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留下好好让我研究一下……鬼究竟是什么了。”真人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他能打得过，不过那天的黑死牟就有点悬乎了。

        所以跟那一夜脚底溜得飞快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真人决定抓住这个鬼！

        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

        只见那本来目空一切的女人突然之间僵了僵，连带脸上厌恶的表情都似乎被定住了。

        最后那些缎带飞速缩了回去，她恢复成了无害的娇憨少女模样，“黑死牟大人。”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身影正是一头黑色大马尾，面容上生着六目剑士模样的黑死牟。

        显然在场三位不同种族的家伙在黑死牟的眼里都跟小蚂蚁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只是淡淡开口，“任务完成之后不要多生事端，你想坏了大人的事？”

        “绝无此意。”

        “嗯。”

        黑死牟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三双极具威慑力的金瞳视线一瞬间集中在了真人身上。

        而此刻的真人不过只是个刚诞生没多久连领域展开都没有学会的特级咒灵，在这个能够一剑斩杀特级咒灵并且活生生在他眼前把特级咒灵当成一个紫菜饭团那般吞噬了个干净的黑死牟面前。

        现在的真人……充其量大概也就是个小甜点罢了。

        形势如此不利，真人当然是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什么？你说吉野顺平？

        哦那种心态脆弱的人类，还不是一抓一个准？吉野顺平唯一比较方便使用的也就是他能够看到身为咒灵的自己罢了，但棋子的分量怎么都不可能越过自己的生存吧？

        对此，黑死牟不动声色，小梅自然也不会随意乱动。

        吉野顺平则是早就没有存在感了，不过是个极为弱小的人类，现在他能做的大概也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还没到杀死这个老搞事的真人的时候，大人的意思是要留着他们跟咒术界不听话的高层狗咬狗互相消耗，所以真人才能一而再的从黑死牟眼皮底下完好无损的溜走。

        至于小梅本次出现的真正任务也已经完成——自然就是那个没存在感的吉野顺平了。

        霜月喜欢未雨绸缪，所以专门派小梅做正事的时候盯一下这个小家伙。

        当然，这也不过是顺手罢了，若是能强行掰回来那孩子认贼做友的行为那自然是更好，留着哥哥以后跟他成为朋友扩张一下交际圈。若是不行……那就提前和谐掉他们相识的开始，让他戏份杀青从根源上直接扼杀哥哥亲眼看自己的朋友被扭曲成怪物而痛苦的剧情。

        黑死牟就宛如影子一般，昙花一现的出现，又不留一丝痕迹的离开了。

        只是临走前警告般的瞥了一眼小梅，要不是目前上弦只复苏了这么一位，他肯定不会把谈判的事情交给堕姬去做。毕竟若是自己出现在那群人类面前，恐怕迎接的就直接是惊怒交加的那些人了。

        反而是堕姬的美貌……显然可以适当弱化人类的警惕。

        兢兢业业被唤醒以来一直007的黑死牟一边沉思着一边又出去跑业务了，小梅为大人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而骄傲甚至偷偷笑了一下才跟着离开。

        走之前她回眸瞥了一眼那个弱小的人类，把大人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喂！小鬼！”

        “是……我么？”察觉到对方似乎也没杀他的想法，吉野顺平才后怕的点点头。

        “不想被欺负的话，就改变自己啊！咒灵那边你是别想了，不过……”

        她极美的碧瞳唯独笑的时候弱化了几分凌厉的美感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的可爱，“咒术界那边有个学校专门收你这类人，你小子有咒力的话多少也算个特殊人才吧？男人就该像我哥哥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我！你不是很在意你妈妈么？太软弱可不行！”

        好的吧，最后那句是小梅自己添的，主要是想夸一下自己的哥哥。

        吉野顺平愣了片刻后才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但还是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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