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你

第四十五次，乔栖又在看表了。

        她除了刷题，根本没有其他能静心的方式，一旦合上作业本，她就会想着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才能见刘小别，了解到蓝雨的情况。

        这种心焦完全体现在了面容上，每次刘小别被她抓住手臂，看她从急得嘴唇发白到安心后的一阵恍惚，都感觉自己不是在讲荣耀，而是在救一个溺水的人，他就是她最后的浮木。

        不过短短一周，她就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如果王杰希亲眼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简单地说照顾她只是为了蓝雨的人情。

        “然后，酒馆地图被修复了一个bug，在酒馆右侧第四个木桶可以卡进墙里变成无法攻击状态，这是个刚出现半周的bug，但之前在赛场上，呼啸的方锐用到过一次……”刘小别说着，瞟了一眼身后的梧桐树，树干粗壮，足以掩下一整个人的大小，就那样伫立在身后一动不动。

        即使是看到了，也仍然有人不肯出手。

        想到这点，刘小别就无端生了火气。

        乔栖这记知识点记到一半，就听刘小别突然说：“你要不要下课直接去微草，然后我送你回家？”

        乔栖很诧异，但去微草又能做什么呢，刘小别他们还有季后赛的事要准备，见不了面，见了面，王杰希和高英杰，大概，和她也只有尴尬吧。

        所以她摇摇头，“小别前辈还是住在微草比较方便吧，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你……就不想见见队长还有英杰他们？”话说出口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本来就希望她跟那两人离得越远越好，还提这种建议干嘛。

        “不了吧，我现在这个状态搞不好会被笑话的，而且我觉得他们可能也不太想看到我……之前添了很多麻烦呀。”

        “……”

        人群仍然这样吵闹，刘小别却好像听到了有人呼吸一滞。

        这哪里是不想见，有的人想见你想得都要疯了好吧。

        刘小别腹诽不已，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队里还有一个确实不想见乔栖的。

        反而是旁边的鸡蛋灌饼摊主仔细看了看两人，忽然招招手：“小哥，小姑娘，你们的灌饼！”

        刘小别和乔栖一愣，互看一眼，连连摇头：“老板，我们今天没点灌饼啊，您认错人了吧？”

        “没有没有，我看你们天天来我这儿吃，就让叔叔感谢你们的吧，小姑娘你是那边中学的吧，要考试了吧，多吃点啊，来，拿好啊。”老板可热情地递出一手一袋塞他们怀里了。

        “啊，好，谢谢您。”其实乔栖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但既然是好意，只能收下了。

        她正要感慨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更多，就看刘小别盯着他身后，一动不动的。

        “在看什么？”乔栖也顺着去看，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有家宠物店，“小别哥要进去看看吗？”

        “啊？”刘小别没反应过来。

        “宠物店啊，你不是在看那个吗？”

        “啊、啊对，是，有只狗长得跟黄少天差不多。”

        “真的吗？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姑奶奶，你还是快去上课吧。”

        乔栖有点莫名，但见他这么说，也只能往补习班楼上走，走了几步，又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刘小别吃着鸡蛋灌饼塞得鼓鼓囊囊还在看自己。

        刘小别奇怪地看她一眼，干嘛？吃东西没见过？

        ……嗯，她哥也挺可爱的。乔栖心情好了许多，跟小兔子一样飞快蹿去了楼内，继续她的备考大业。

        乔栖今天心情很不错，吃鸡蛋灌饼也多了点胃口，除了吃完后吐了一些，其它都不是问题。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几天，乔栖就跟撞大运似的，小吃店得小吃，路过花店，老板送她花，连路过奶茶店都能喝上免费奶茶，就算是乔栖精神不在状态也都察觉到异常了。

        刘小别心中无语极了，只能跟她说，这是考前吉兆，说明你一定能考好，蓝雨也不用担心。

        乔栖听了舒心，也就没多问什么。

        又是一天怀着某种目送负罪感乔栖走远，刘小别站在街边，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英杰，你小时候抓过麻雀吗？”

        正在调整帽子的高英杰还很奇怪：“前辈是说拿木棍支着竹篓那种？”

        “对，把面包碎屑摆在外面，一串儿，引诱麻雀进竹篓子那种。”

        “嗯……我没抓过，但我觉得挺有趣的。”

        “嗯，我也觉得，你抓乔栖的方式挺有趣的。”

        刘小别冷着脸说。

        高英杰一愣，很快红了脸，不太好意思地说：“嗯……虽然不是在抓她，但谢谢前辈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

        只是吐槽一下的功夫，刘小别就看他又在四处张望，搜罗有什么可以买给乔栖的，赶紧抓住他：“微草给你发工资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而且你买这么多意义在哪里啊，她不是都拒绝你了吗？”

        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刘小别接乔栖，高英杰在后面跟着，送完乔栖，两个人再一起回微草。

        这真的是年度最诡异事件，刘小别想。

        “她……”高英杰低下头，沉吟着说，“她看上去很难过。”

        刘小别语气很差：“所以呢？你要在人家又不想要你的情况下巴巴贴上去吗？”

        高英杰摇摇头，笑容温和，“因为她不要我，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她不需要他，所以他会找别人来爱她。

        用钱也好，给人鞠躬恳求拜托也好，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让那个女孩开心一点，那高英杰觉得，他还可以再为她做更多。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人群中，不远不近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走在前面，看她眼里满满都是别人，看她日复一日瘦削的下巴，看她在刘小别转头时不经意的疲态，看她明明对食物毫无胃口，却还是会接过别人的好意。

        只是，她从来没有回过头。

        高英杰和全世界的暗恋者一样，遮遮掩掩，做着明自我感动的事，又在心底期待她有天能知道自己付出的全部，知道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暗恋的人呀，一开始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却还在卑微地乞求一次回眸，就算是对方一点同情的爱意都会如获至宝。

        可怜，可悲，却又真诚简单。

        “你真的没必要……”刘小别看得着急。

        “我知道前辈担心我，但，”高英杰敛起笑容，认真告诉他，“但我觉得，有没有必要也是我自己来判断的事情，所以小别前辈，请不要再劝我了。”

        这是不必多说点的意思。

        他以前是会这么坚定的人吗？刘小别有点记不清了，这个少年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很多。

        看刘小别不说话，高英杰也妥协地讲道：“不过归根结底只是一点担心而已，她瘦了很多，好几次同学跟她打招呼她都好像没听见似的，吃东西分量也很小……”

        “……”这些，刘小别也看在眼里，“还有点失眠。”

        “不用去医院吗？”

        “她自己说不用，说会调整好自己，但昨天还是，起夜好几次……”

        “你们在说乔栖？”

        高英杰和刘小别脚步一顿，看向等在俱乐部门口的人，微草队长王杰希。

        两个人不约而同唤了声队长，刘小别是抬了眼，高英杰则垂落眼帘，没有正视王杰希的眼睛——他每天都是偷跑出来的，没有跟王杰希请示过。

        “……”王杰希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想了什么，闭了闭眼，“算了，先回去训练吧。”

        刘小别应了一声，迈开脚步却发现身边人根本没动。

        高英杰就杵在原地，直直地望向王杰希，“队长，私自跑出来的事，我很抱歉。”

        “我早就知道了，”王杰希抱着双臂说，“所以你的加训不可避免。”

        “队长……”高英杰眼中闪烁着挣扎，他抬起头，诚恳地望向王杰希，“队长，你不去看看她吗？”

        王杰希没有说话。

        高英杰却着急了，“我想她应该很想见到队长，她一直都——”

        “如果每一个想见我的人我都去见，微草就不用训练了。”王杰希似乎并不想跟他谈这个话题，侧身让出空间，让他们先进俱乐部。

        少年浑身一颤，拳头倏地握紧，压不住声音发抖：“……我觉得，如果队长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

        在乔栖的事上，高英杰是羡慕王杰希的。

        多半是当过梦之队队长的缘故，乔栖对高英杰他们几个新生代，总是更想照顾他们，而不是去依赖。

        她会依赖的都是那些前辈。

        那种依赖感是高英杰跟在她身后，走上一万步，送上一百朵花，也永远得不到的，然而作为b市内唯一的，与她熟识的前辈，王杰希却始终不肯去见她一面，哪怕是问候一句都没有。

        他……

        “对不起队长，我先去训练了。”

        高英杰猛地扎下头，放弃一般，快步走进俱乐部。

        刘小别叫都叫不住，只好说：“队长，我去看眼英杰。”

        两个得力后辈擦肩而过，王杰希始终没有吭声，唯独双肩僵硬在那里，花了很久才松垮下来，变成一声叹息。

        高英杰说，如果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王杰希却知道，不需要去看，自己也足够忧心了。

        每天只能听刘小别粗略说道她的情况，厌食，失眠，注意力不集中，很多次王杰希都想问得更加具体，却都止于一句训练时间到了。

        何况，他也不知道乔栖是不是真的想要见他。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王杰希这个名字。

        这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恐怕到了这一步，她仍然没打算放弃喜欢那些人吧。

        王杰希自有他的骄傲，不愿低头，也不愿在感□□上妥协，但他看着门口的青葱乔木，仍然会想，大概，只要她一句“想见前辈”，他一定会既往不咎，立刻处理好手头的事赶去见她一面吧。

        ——即使，他明知道她学不会撒娇。

        如果不是队长，而是自己的话，一定不会让她难过。

        突然冒出这种想法把高英杰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慌忙压下情绪，重新去想自己还能给乔栖做什么。

        但尚未学会藏匿情绪的少年还是被影响到了。

        今天跟着刘小别走出微草时，高英杰捏着帽檐，鬼使神差地抬了抬帽子，他每天都压着帽子，生怕被人看见的。

        今天一定是太热太闷了吧。

        多亏这一点点贪心，他可以提前看到人海中的姑娘。最近她好像都是散着头发的，打理得很粗略，走在夕阳下时，能看到几根翘起的金色，整个人看上去毛绒绒的，特别可爱。

        乔栖看到刘小别时眼前一亮，又是飞奔着跑过来的，开口第一句还是蓝雨的赛果。

        碎发都沾到脸上了也没发觉……

        高英杰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她，全然没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天知道他眼中的乔栖有多么离奇，她会发光，会魔法，会读心术，会像磁铁一样吸引人，如果被乔栖知道，免不了要笑上一番了。

        他挤着人群跟上他们，听到前面刘小别问她要不要去看过几天兴欣跟嘉世的挑战赛决赛。

        乔栖点点头：“如果能及时写完作业的话，我想去看看。”

        刘小别和高英杰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还好，她还没有疯魔到只会写作业和想蓝雨。

        但很快，两个人又要被她吓出心脏病了。

        不知道乔栖在想什么，聊着聊着，竟朝着将要变成红灯的斑马线迈去，脚尖都要擦到轮胎边了，当时被刘小别扯回来，力气大得乔栖还趔趄了两步。

        刘小别气坏了，大声问她在想什么。

        乔栖默默道歉，看上去也在懊恼自己的失神。

        一个人走神，三个人的命都快没了。高英杰塞好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缓了缓呼吸，“幸好……”

        “这位兄弟……”

        高英杰回头，只见和乔栖穿同款校服的男生正站在他身边，皱着眉，目光上下游移着打量他。

        高英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男生冒出了一句：“你长得有点眼熟啊。”

        一句话，又让高英杰的心跳飙上了高速，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心急得被撞掉了帽子，这能不被发现吗？

        慌乱之中，高英杰赶紧捡起帽子，向后跑去：“不、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什么？我还没想起来是谁呢……”男生摸后脑勺的手一顿，“等会儿？？？那不是，高英杰吗卧槽！”

        a中对荣耀格外敏感，两位职业选手出没过后，每个人都给耳朵设置了关键词，一旦捕捉到特定名字，雷达就会启动，人体所有肌肉都会被唤醒，追寻那一个人。

        那个声音只是大了那么一点点，瞬间一传十，十传百，半条街的人都回过头。

        一双双如同伊藤润二漫画里的眼睛盯过来，饶是高英杰参加过不少荣耀活动，也被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怎么会这么多人……

        为什么这所学校会有这么多荣耀粉丝啊？！

        高英杰逆着人流跑动，看着过于显眼，几乎不用去找就被锁定了。

        他根本无处可躲，就被热情的a中学生包围了。

        “哇真的是高英杰啊！”

        “签名啊大神！！！”

        “是来找乔栖的吗？王杰希来了吗？”

        “微草这赛季要拿冠军啊！”

        “大神！来合个影吧！”

        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阻碍到了门□□通。

        高英杰想要如粉丝活动那样镇定应对，却发现他们根本不会像活动那样有秩序，更没有保安来帮忙保持距离。

        有人争吵着，有人在抓他的衣服头发，有人在拽他的手臂。

        他个子本来就不高，这会儿，整个人就像被丢进沸腾的水里，无数气泡涌上来不顾一切地包围住他，一时间被拉扯得头晕目眩，呼吸都跟不上来，缺氧得厉害，只有四肢在发凉变僵，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他有印象，去年全明星就有过，还有，青训营，第一次带队比赛的时候也有过。

        但现在，为什么又……

        那些充满喜爱热情的脸逐渐扭曲，嘴巴一张一合，蚕食着精神，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一旦做得不好，就会有人失望，一旦失败，就会有人诋毁。

        队长失望的眼神，一帆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离开的前辈们，还有同情般看着自己的乔栖……

        恐惧如藤条，源源不断攀上背脊箍到动弹不得，少年浑身发冷，指尖颤得根本握不住签名笔，只希望有人能帮他一把，队长，对，就像全明星的队长一样，会接过话筒帮他解决这一切的，队长，队长，不，不，队长不在……

        对了，还有乔栖……

        乔栖在哪里，他应该找得到的。

        乔栖，乔栖，乔栖……

        乔栖！乔栖！在哪里？

        他颤着唇，希冀地四处寻找那个人，可他从来没有这么难找到过她，反复转头，反复寻找，却哪里都是陌生的面孔和能吞下他整个人的恶意，即使忍着反胃感去拨开人群，也遍寻不到她的身影。

        就和每个放学时间一样，和他认识她的每一天一样。

        无论在心里唤上多少遍，她也听不见半句，也绝不会为他回头。

        她不会找他的，也找不到。

        她不是魔法师。

        从始至终，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孩而已。

        终于高英杰绝望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也放下了探寻的手。

        人群淹没过头顶，他孤立无援地被抛掷深海，却连挣扎都做不到。寒流无孔不入灌进鼻中深至肺腔，无法呼吸，不断下沉，高英杰开始后悔，他开始无比难堪地想，如果那时听了刘小别前辈的话就好了，如果，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就好了……

        他缓缓闭上眼，如果——

        有光折入深海。

        有人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向水面，直到空气重回肺腔，如获新生的那一瞬间，高英杰才恍然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幻觉。

        有人在呐喊着，喊着他的名字，突破重围携光而来。

        “高英杰前辈！！！”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你，我一定还会跑着去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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