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温柔的重量

今天是个好日子。

        姑姑那边，事业上好像有了新的机遇。

        乔姑姑一早开心得跟乔栖分享这个好消息，眼尾原本的皱纹好像一夜之间都消散了去，她握着乔栖手，眼中含泪：“这是好事，一定是你母亲在保佑我们，你也会好起来的，一定会考得特别好特别好，知道吗栖栖，你母亲一定会保佑你平安的……”

        或许保佑您的不是母亲，而是叶秋哥呢。

        乔栖心中猜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也为姑姑开心，这样的话，姑姑很快就会回去继续自己的教育事业了。

        即使她没有上高中，姑姑不用总是念着自己了吧。乔栖嘀咕着，拎上书包推开门，刚要往外走，迎头就撞上了人。

        “唔。”

        乔栖被撞得一个趔趄，反被对方稳稳扶好，那人还叹了口气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乔栖看清眼前的人，一时恍惚：“王、王杰希前辈？”

        这人出现得可太魔术师走位了。

        只见王杰希一身衬衫长裤站在楼道里，看上去像是要去上班的，还公事公办地点点头：“早。”

        “早……不对，为什么前辈知道我家的位置呀？”

        “问的小别。他不在吗？”

        “他在睡觉，昨晚好像通宵打游戏了。”

        “果然啊……”王杰希并不意外刘小别输了比赛后的表现，也没想非叫出见一下，反问乔栖，“吃早饭了吗？”

        “还没。”乔栖乖乖道。

        “那走吧，今天我送你。”

        一问一答没有带上任何感情温度，王杰希跟个上司一样，下完指令就开始领路。

        乔栖一头雾水跟在后面：“为什么要送我？”

        王杰希头也不回：“小别他最近还是让他一个人呆着比较好，你一个人去考试我不放心，所以……”

        “呃，虽然我觉得我不用送，但其实……”乔栖犹豫了一下，“也可以让英杰前辈送我的？前辈不用勉强自己的？”

        勉强自己。

        王杰希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说：“……我没有勉强。”

        这语气听上去相当不愉快，尤其那一眼，简直像在看成不了钢的铁，已经有几分绝望了。

        乔铁子不敢说话，亦步亦趋跟着他，他上电梯，她也站在旁边，他往小区外走，她也踩着他的脚印——意外地能轻松跟上181身高的大长腿呢。

        王杰希停下脚步，乔小尾巴也跟着抬头看，是个早餐摊。蒸笼冒着白烟，店外小桌板小马扎摆了三两排，王杰希让她找个地方先坐。

        领导发话，乔栖也只能乖乖应。

        她坐到位置上，擦桌子的时间，隔壁又来了人，是个青年人，还带着一大束玫瑰花，花了好些时间才能让花束立在桌边，看上去很珍惜呢。

        青年人见乔栖在看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也来吃啊，快考试了吧。”

        “这两天都在考呢。”乔栖也笑。

        “那不错啊，要吃一个油条两个鸡蛋，考满分才行。”

        “昨天吃过啦，”乔栖说着看了看他的玫瑰，“这个玫瑰也太大了，哥哥你是要去跟心上人表白吗？”

        那人被年轻的姑娘问到，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一边挠着脸颊一边又难掩喜悦：“是啊，一会儿还要穿西装呢，终于到这一天了……”

        两人聊天间歇，王杰希端着东西过来，还看了眼俩人，也是非常习惯蓝雨这五湖四海皆为友的社交能力了，递给她一碗馄饨，自顾自地剥起鸡蛋来。

        乔栖还在说：“大哥哥这么用心，肯定能成功的！”

        “哈哈哈哈希望吧。”青年人笑了笑。

        “听上去好没自信呀，这可是告白啊，不自信怎么能让对方喜欢自己呢！”

        “哈哈哈你说的对，但这个啊……”

        青年人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其实，这花就只是自我安慰一样的东西吧，不是那么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失败了大概也就能结束了。”

        乔栖一怔，王杰希剥鸡蛋的手也顿了顿。

        青年人注视着那一捧美丽的花束，很快又重新扬起笑容，对乔栖说：“小妹妹，你可不要像大哥哥我一样啊哈哈哈……”

        那拼命掩饰什么的笑容，看着就会很难过。

        短暂沉默过后，乔栖也弯起嘴角，感同身受一样难过地笑：“这样啊……”

        “但大哥哥，今天是我生日，是个好日子，”乔栖由衷对他说，“我会许愿大哥哥你能成功的，所以，请再相信自己一点呀。”

        “哈哈哈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青年人笑了笑，没再说话，却也没有吃几口就拿着玫瑰离开了。

        店家收拾桌子时，还嘀咕那人怎么剩了这么多。

        乔栖低头吃着自己的早饭，再没说过话，对面却飘来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每年还要过两个生日。”

        乔栖顿了顿勺子：“……阴历生日也有嘛……”

        “你阴历，应该在下个月初八。”

        “……前辈你，连阴历都记啊。”

        “跟着新年算算就知道了。”

        王杰希神色如常。

        乔栖默然，怎么这个人在奇怪的学问上总是深有研究，难道他每天出门前还要看看今天宜不宜出门嘛？

        “你这样会给他无用的期望。”王杰希看着自己手中的鸡蛋，缓声道，“本来，有心上人还去告白，就是件会给对方添麻烦的事，不应该鼓励。”

        顺着视线，乔栖也盯住他那只常年操作罗技gpw鼠标的手。

        那在世人面前上演无数次梦幻走位的双手，正精细地一片片剥落鸡蛋壳，比按动键盘还要轻，时不时沾上小片外壳都像是种暴殄天物。

        乔栖出神地看着，喃喃自语：“没关系的，下次，他多半就不会这么做了。”

        王杰希抬了抬眼皮：“你又知道？”

        “……”乔栖看着他，也苦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呀。”

        怎么会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向一个多半不会接受自己的人告白需要多大勇气，那句“失败了就能结束了”，不是说死心了，而是在说“爱你的勇气已经用光了”。

        被心上人当面拒绝是一件多么让人难堪的事啊。

        只是一句话就会让自己连站在他对面都会觉得无地自容，会控制不住在心里骂上自己一万遍，会想要时间逆流，会拼命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会连喜欢下一个人的勇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以这么轻易剥夺自己喜欢下一个人的力量呢？

        所以，如果那句生日愿望可以稍微给他一点力量，稍微给那个陌生人一点勇气，乔栖觉得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这么一想，她也开始发自内心觉得……

        今天一定会是个好日子。

        王杰希看着她，也在想，如果她是想让自己心疼，那她还真是成功得非常彻底了。

        “……给。”王杰希把小盘子递给乔栖。

        “这个是……”乔栖讶异。

        一个油条，两个鸡蛋，一百分呢。

        王杰希前辈还是老样子，懂一些格外离谱的学问，又在某些地方异常的传统。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前辈原来是给我剥的吗？”

        “嗯。”王杰希擦了擦手，“吃吧。”

        “我、我吃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吃你还想拿来做什么？”

        “卖钱呀！魔术师亲手剥的鸡蛋！在你们后援会一定可以炒到天价！”乔小天才拿着鸡蛋，万分感叹道，“这样的话，这只一块钱不到的小鸡，为鸡一生都值得了。”

        王杰希：你考虑过鸡的感受吗？

        “不过这么多东西……”乔栖看看自己的一碗馄炖，再看看一个油条两个鸡蛋，有点为难。

        “不想吃的话，没必要勉强。”王杰希攥着餐巾纸，观察她的表情。

        “不、不，只是吃不下……”乔栖无奈道。

        “这很多吗？”

        “我会努力的……”

        乔栖苦着脸，并不是因为王杰希才不能吃的，只是，她现在确实食欲不强，没办法。

        王杰希想了想，拿起手机，“那你先吃，能吃多少是多少，剩下我来解决。”

        “嗯……嗯？！”

        “比起这个，先给你个东西。”

        “……”等等，你好像一笔带过了什么？

        乔栖有点慌，却是还没开口就被举到面前的屏幕吸引了视线，一下子顿住动作，小心地捧起手机。

        那是她见过很多次的职业选手群，高达千人，群主群管理都是她熟悉的名字，现在正被蓝雨选手疯狂刷屏，震着王杰希的手。

        字眼清楚到她根本不可能看不清。

        王不留行：她在担心蓝雨，你们自己解释，一会儿我把手机拿给她看。

        夜雨声烦：什么什么乔妹子担心什么？

        夜雨声烦：不会是担心我们吧，别开玩笑了我们现在状态绝好，跟挖掘机似的，突突突突突——

        君莫笑：说得好，乔小栖要是没考上好地方，就去蓝雨挖掘机学校，你少天前辈亲自给你讲课。

        流云：黄少，那是机关枪。

        无浪：我倒觉得像豌豆射手。

        灵魂语者：但也没说错啊，咱们现在不就是一个顶仨呢吗。

        笑歌自若：召唤师说自己一个顶仨还真少了点吧。

        枪淋弹雨：所以说蓝雨没什么好担心的，都决赛预定了，顺风顺水得很，你就这么跟乔妹子说呗。

        沐雨橙风：嗯，专心考试就好，考得好与不好都没关系，照顾好自己。

        流云：小乔妹子考试加油！蓝雨就交给我吧！保证捧回冠军给你看！奖牌也给你戴！

        夜雨声烦：用得着你戴，我这卫冕双冠还没说呢好不好，不过从时间来算也刚刚好是吧，乔妹子考完试回来刚好能抱奖杯啊，到时候你就尽管拿去接水喝，盛汤喝，漏雨还能接雨，随你拿去用！

        落花狼藉：……那个她拿不动吧。

        唐三打：用奖杯接雨？开玩笑呢？

        鬼迷神疑：啧啧，到时候手再压折了，凶手就是黄少天啊。

        涛落沙明：啊，不过那个确实能拿来接雨。

        涛落沙明：金色的雨。

        涛落沙明：今晚就能再见到了。

        夜雨声烦：哈哈哈哈哈宋晓说得好！对！今晚就去接金色的雨！全给乔妹子盛回来！

        鬼迷神疑：喻队呢！喻队，你们副队已经开始做梦了，还拿冠军，别到时候拿个做梦冠军吧！

        八音符：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总得让乔妹子回来能摸到奖杯啊，她拿状元我们拿冠军，这不刚刚好。

        涛落沙明：不拿状元也无所谓，我们拿冠军，她也一样是冠军队的一员，也是冠军。

        索克萨尔：嗯。

        索克萨尔：劳烦王队为我们带话了。

        索克萨尔：冠军合影，等她回来吧。

        “这个手机你先拿着，全部设置静音了，但考试期间记得关上，考后再还我也无所谓。”

        王杰希一直平淡的表情，到底是为这个双手发颤的姑娘软化下来，“你一直想见的人都在这里了，休息时，实在想看，就拿出来看吧。”

        “……”

        你看。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吧？

        大概是心情使然，乔栖还是把自己那份都吃完了。

        今天是最后一科化学，考前楚岚拉着她互考化学公式，乔栖反应快得让人发指，不过岚岚也因此安了心，直说她今天状态很不错嘛。

        乔栖笑了笑，“因为上午考完，晚上说不定还有机会去看我们队的比赛嘛！当然得努力一点啦！”

        “啊是这样……”楚岚笑容一顿，赶忙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乔栖也觉得。

        考试只在上午，赶去晚上的比赛绰绰有余嘛。

        不过这会儿，瞟见有两个同班女生去洗手间，乔栖也站起来，“那我先去下洗手间，你先自己背吧，一会儿抽查哦。”

        楚岚郁闷撇撇嘴，又一头扎进课本里了。

        乔栖估摸着时间，现在这个时间飞g市和q市大概都有不少航班，应该能赶得上，赶不上的话再麻烦一下大孙前辈吧，实在不行就找叶秋哥。

        虽然有点麻烦人，但她等不及了呀，要不还是趁现在看两眼手机？

        躲在小隔间内，乔栖翻翻口袋，应该是在右边来着……

        “啊，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教室里都要憋死我了。”

        是同班女生的声音。

        乔栖手里一顿，本想着她们应该洗完手就走了，也没想去打招呼，可没想到，她们就这样停在了洗手池边，继续着对话。

        “对啊，王杰希大神竟然那么严格，哎也不能说竟然，但真没想到教室内外不能说，连小纸条都不让提啊。”

        “真的，那时候我还在想着周日被叫到学校也太不人道了，谁能想到王杰希会亲自来学校，甚至来咱们班啊！人均一张签名照可还行！”

        “这也就说明那些小道消息是真的吧，乔栖在联盟真的很受欢迎啊……”

        什么……？

        周日被叫到学校？王杰希来学校？小纸条？

        入耳尽是些闻所未闻的话题，乔栖只觉得头晕目眩，洗手间门把手已经处在自己手底下，却怎么都按不下去，只能，在这里遍体冰凉地听着。

        “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啊！你知道刚才我听到什么！我听到那帮男生说今天考完要撕书庆祝一番，还有夏夏她们也说考完一定要去逛街逛到尽兴，只有乔栖栖在跟岚岚说今天考后想去看蓝雨的比赛，我，我真的一下子……呜……”

        “哎呀别哭别哭！你哭什么呀！一会儿怎么考试啊，而且之后……乔栖肯定比我们难受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呜呜，可是我也喜欢乔栖栖啊！每次看她好像很期待蓝雨的样子，我人都要疯了，好想抱抱她，又不敢说……”

        “嗯，是啊……”

        “你说之后他们要怎么告诉她啊……呜……我一想到她要是知道蓝雨早就输在了半决赛，我……”

        对话再没有继续下去，只有一道闷闷的痛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门口有老师来叫，她们才匆匆洗了脸离开。

        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那扇紧闭的隔间门也被推开来，里面的人停了一下，慢慢向外移动，跟着人流，重复着前两天，进考场，坐下，等待发卷的全过程。

        她知道，自己还要考试，必须要考个好成绩才能对得起所有人。

        要考好，要好好考。

        集中，集中。

        试卷上白纸黑字铮铮在眼前，乔栖笔尖点着题目字眼，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

        “以下不属于铁丝在氧气中燃烧现象……”

        ——乔乔，这期间你就住在叶秋哥家吧。

        “ph大于九的土壤呈……碱性……”

        ——手机……先交给你姑姑吧，反正，荣耀的事以后我会每天给你讲的，这样行了吧？

        “量取水用到的是……”

        ——挺难受的吧，被瞒着。

        “co2+ca（oh）2=……”

        ——你是因为太难过才来找我的吗？

        “石蕊花纸……”

        ——教室内外不能提，连小纸条都不能传。

        “水……”

        ——蓝雨，早就输在了半决赛上。

        “……”

        ——冠军合影，等你回来。

        “……呜……”

        一滴，一滴。

        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浸透了机读卡，乔栖慌慌张张想要拿什么擦拭，却发现早就浸没在纸张里，糊掉了字迹无处觅补。

        她想继续接着写，却怎么也看不清题目了。

        渐渐地，笔停了。

        掉在了地上。

        a中教室考场内，在无数学生为前途奋笔疾书的人生赛道上，一道身影慢慢蜷缩起来，拼命埋着头，压抑着声音，几近绝望崩溃地失声痛哭起来。

        ——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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