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二秋（二）

过了一周，夏周舟和陈勉继续聊着，本以为她能慢慢接受有对方的生活，然而她等来了出差。

        李牧那边也不常联系她，夏周舟以为是白纪远放弃了，结果叶杨芝离开的那天在高铁上跟她说：“白纪远那边谈进组了呗，和导演一起选角踩点，深山老林的没信号，他们也没什么活动，得等过段时间剧组换地儿取景能好些。”

        夏周舟扣手指，刚被小唯拉去做的美甲被她龟毛地扣开了点边，忍不住撕了点，劈开本甲连着胶掉一层，夏周舟不敢动了。

        本想敷衍了事，她越听越不对劲：“本来就没必要和我说，你这口气好像我查岗似的……”

        “难道不是？”叶杨芝逗乐地推搡夏周舟的胳膊，没被口罩遮住的上半张脸神采奕奕，取笑说道。

        夏周舟一副懒得理你的架势和表情，叶杨芝得寸进尺起来：“何必这么犟着呢，你和那个相亲对象我看没戏。”

        “那我和白纪远怎么看出来有戏？”

        “他喜欢你啊！”叶杨芝肯定偏心向着这么多年的金主老板的。

        “喜欢能当饭吃？”夏周舟用叶杨芝的话怄她，没想到叶杨芝隐隐生出怎么不行的逆反。

        “怎么不行，他又不是没钱。”

        说得大声了点，谈话内容在车厢扩开，夏周舟瞥了眼周围，自己也觉得这些话题在别人耳里太过爱慕虚荣。

        算了，夏周舟心想，想起网上的言论，她本来就扣着一顶摘不下来的帽子。

        “我和白纪远八年前就认识。”

        听到猛然的这么一句话，叶杨芝眼睛瞪大，“啊……啊？”

        “怪不得你和他朋友那个叫什么隽宸的那么熟，对哦，你也是t大的……”她后知后觉地嘀咕。

        “所以你真是他八年前的女朋友？”

        夏周舟懒得伪装去掩饰什么，“所以你们怎么评价我的？爱慕虚荣、冷酷无情？在白纪远最落魄的时候离开了他？”

        但叶杨芝破天荒来了句，“所以你的《恋》，拍的是白纪远吗？”

        这回轮到原本占据上风的夏周舟凝噎。

        ————

        做了半天高铁转乘，叶杨芝在听完八年前故事的边角料，隐隐窥得两人年轻时的态度后，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震撼。

        “你俩真是一拍两散？在乔未和他打架的那晚。”

        “不然呢？”

        “再也没见过面。”

        “再也。”夏周舟肯定地答。

        叶杨芝暗自忖度半晌，拖着大号行李箱突然站住，惹得夏周舟回头看她，她说：“我还是不相信当年的白纪远会放手，他是真喜欢你。”

        “何出此言？”夏周舟挑衅叶杨芝的自信。

        叶杨芝难得拧着眉头，眼睛忽闪，像是重新评估夏周舟对白纪远的意义。

        两人一边走，叶杨芝一边对她说：“白纪远那几年我不知道，但肯定过得很不好。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七年前，他在小剧组里跑龙套。”

        ————

        白纪远的星途并非一帆风顺，和夏周舟分手后，模特工作室因为自身出了问题于是与他毁约，再加上网络上随手一搜就能查阅的黑料，白纪远声名狼藉，半年内过得很颓废。

        后来他实在没钱，大二瞒着学校出去接一些低成本的网剧，剧组的性骚扰、排挤欺人的问题又很严重，被学校发现后他两边不讨好，日子昏暗。

        叶杨芝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白纪远，她在剧组干一些拍摄杂活，都是学生，属于赚外快被吸血。

        后来因为长得帅，慢慢有一些导演看上他，让白纪远演一些能多出境的配角。

        再后来夏周舟是知道的，因为一个男二角色白纪远一炮而红，黑红成了顶流，再到后来激流中退场，沉寂下去只接一些好剧本好剧组，慢慢才有了口碑。

        回温也只是近三四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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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前半个月，他去找你，我们都觉得白纪远发疯了对你一见钟情，感情是勇敢追旧爱啊。如果八年前白纪远能挽留住你，不知道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叶杨芝唏嘘，在另一个版本里，白纪远会因为高热度模特身份出道，凭借优秀的外形和演技红得发紫。

        “不会。”夏周舟直白了当地说。

        “什么？”叶杨芝诧异地抬头看她。

        正好走到新车厢找位置，等两人安顿下来，叶杨芝都忘了刚刚那一茬，夏周舟继续说道：“不会的，你说的假设不存在。白纪远一定挽留不住我，我们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叶杨芝知道夏周舟的性格，心想确实，但只听懂前一半，对她后一句的相遇不知情。

        “为什么？”她问。

        夏周舟尝试重新将小拇指的美甲刮下来，她一面扣一面说：“我和他的恋爱，开始就是错误。”

        “你们当时都有喜欢的人？”叶杨芝隔着口罩摩挲下巴，看起来有些滑稽，“还能更狗血吗？”

        “还能。”夏周舟不说话了，她刚刚断断续续地撕下一整个小拇指的美甲，此刻指甲上半部分惨不忍睹，又红又软。

        真心相爱也不能粉饰夏周舟的初恋很失败，失败到她缩在龟壳里，比八年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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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夏周舟没想到的是，这次拍摄的目的地，是剧组最终敲定下来的拍摄地点。

        听到要帮剧组拍定妆照，夏周舟是拒绝的。

        “还能怎么办，正好碰上了，他们用我也用得顺手。养梦想不代表你不赚钱了，是吧？”叶杨芝收拾床上的器材，美滋滋入住剧组给两人定下的县城内唯一一家四星酒店。

        县城三面环山，山脉连绵，只有一条两年前修好的高速公路连接外界。

        贫穷在这个曾经较为与世隔绝的小县城显得尤为扎眼，分布在附近的村落都是特级贫困地区名单里的。

        剧组在这里取景，拍悬疑犯罪题材电影。

        长炮筒往深山里一杵，随手就是荒凉，疲惫，面朝大地的绝望。

        看到白纪远吊儿郎当、蓬头垢面出现在摄影棚的时候，夏周舟手一抖，没聚上焦。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背心小短裤，边缘磨损严重，糙毛，衣服不是白净的，沾着黄色的污迹，露出结实的肌肉，皮肤黑黄，有太阳灼烧出来的伤痕。

        长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白纪远随意勾起几缕碎发往两边拨拨，露出一双漆黑的瞳仁，乍一看是麻木的，直到他微微佝偻着身子，看向镜头故意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白，眼神里凶险残暴的光尽数暴露，不加掩饰，看你的时候像看村子里样的鸡、鸭、猪，畜生，能随意宰割。

        为戏痴狂的导演特别满意，在夏周舟身边聒噪，拍手叫绝。

        夏周舟拍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被吓到，嘴唇哆嗦，有一种下一秒白纪远就会扑过来掐死自己的感觉。

        叶杨芝看她状态不对，换自己上。

        “淡定，他演一个心理变态杀人魔，天生的刽子手，是这样的别怕。”

        导演搬来一张瘸腿的塑料凳砸吧着嘴坐下，结果差点没坐稳歪到夏周舟大腿边。

        把夏周舟惊得不行，脸色苍白。

        “吓到你啦？没事，等下叫白纪远换好衣服跟你正常说句话就好。”

        导演手头上拍过一部知名惊悚悬疑电影，名气在圈子里比较大，他以为夏周舟只是叶杨芝的助手，说得特别平易近人。

        夏周舟：不至于不至于，我还不想加深我的心理阴影。

        白纪远第一个定妆照拍好，去幕后换衣服。

        等到再出来，在场的女性都看直了眼，谁能相信这和刚刚是同一个人？

        西装革履，分明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的衣架子，行走的荷尔蒙。

        白纪远发型一丝不苟，戴着无框眼镜，手腕上的袖口和表相得益彰，精英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个姿态，视线落到手腕上，是整理袖口的动作，随意优雅；第二个姿态，白纪远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扶着眼睛腿看过来，眼神闪过微芒，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夏周舟离叶杨芝近，听到了她咽口水的声音。

        咋舌，夏周舟感叹，第一个念头是，想扒掉白纪远衣服的女人肯定又要成倍增长了；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我应该又要拉出来鞭尸了。

        反正怎么想，夏周舟都很不爽。

        ————

        拍完白纪远，进来的是张启成和另一个以高挑飒爽出名的二线演技派女星。

        张启成的视线在夏周舟身上停留半秒，很快移开，连他本人都没察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而夏周舟更没注意，只是暗叹阵容之强大，夏周舟与叶杨芝对视，俱看到了彼此的惊讶，开始生出对这部电影的期待。

        叶杨芝拍着，换上正常私服的白纪远神出鬼没，突然就站到了她的身边。

        夏周舟脚步凌乱地后退几厘米又紧急刹车怕人看过来，她揉捏颈部的肌肉舒缓，“干什么？”

        “听导演说，你给我拍的时候吓得要死？”白纪远嘴角的弧度弯起到一半戛然，与之前拍照的感觉相似，他的眉眼是带笑的，暖意却不如之前那么直接。

        夏周舟看了他的脸有一会，状似无意地说：“入戏这么快。”

        白纪远一愣，随后抖着肩膀，笑得不可遏抑，贴得更近了，“怎么看出来的？”

        他表情比之前自然很多，眼里有动人的光泽，目光炯炯看向夏周舟，这会两人的气氛才开始因为视线灼热起来。

        才不是因为了解，夏周舟没好气地瘪嘴，低头擦拭器材，甩锅，“李牧说的。”

        白纪远不置可否，但深邃强势的眉眼柔和下去，他看着她，缱绻到从窗户里透进来落到夏周舟头上的自然光线都闪着金色。

        拍摄间隙，张启成注意到两人的动静，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夏周舟眼熟。

        他自己也有些恍惚，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事后，他勾着白纪远的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叶杨芝忍不住目光跟随，一副好好磕的样子。

        张启成嘴巴不动了，白纪远回头，叶杨芝立马低头装出没有花痴的样子，她没注意到，白纪远的目光停在了夏周舟身上。

        看了眼，白纪远回头，不羁地上扬唇线，眼里信誓旦旦，笑意盎然对张启成说了些什么，那场景，让在场的女性不由得想入非非。

        没人看到张启成听完后凑紧眉心，半晌，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似乎嘟囔了一句：“天生风流种的深情，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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