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路

知道沈吟知要去蓟州后，沈父第一个不同意。

        “你这是胡闹！”

        沈父气得一拍桌子，脸色铁青，“蓟州的官银案死了多少官员，你这时候去分明就是去送死。”

        话虽说的难听却是事实。

        他早年从事官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小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父看向沈吟知，重重叹息一声，“我这辈子不求其他，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嫁人，将来我死了也好有面目去见你娘。”

        “你要当官，我也依你了，可这次的蓟州之行，你绝对不准去。”

        他言辞令色，摆明了不让她去。

        一旁的余娇也是忧心忡忡。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上的事，可这次的蓟州官银案民间百姓都传开了。

        “小知，能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换个人去，这样太危险了。”

        沈吟知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可她心意已决。

        因为，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必须去蓟州。”她眉眼坚定，“父亲，余姨，请你们原谅我。”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所以，请原谅她。

        “你——”

        沈父气得跌坐在位子上，神色悲痛，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妥协了，“你这脾气，我倔不过你。”

        他顿了顿，加重了声音，“既然要去，就给我活着回来。”

        “…好。”

        沈吟知喉头干涩，艰难的应了下来。

        此去蓟州，前路未知，如若就此丧命，她也认了。

        只是，她还有好多事未完成。

        “父亲，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话落，只听重重一声，沈吟知跪了下去，眼眶泛红。

        “你这是干嘛，赶快起来。”

        沈父惊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旁的余娇赶紧去拉她。

        “小知，你父亲不会怪你的。”

        沈吟知勉强的笑了笑，朝着沈父重重磕了一个头，一滴泪珠落在了她手背上。

        “父亲，恕女儿不孝。”

        沈父眼里含泪，不忍心的转过头去。

        余娇也默默红了眼眶。

        而后，沈吟知看向余娇，苦涩道，“余姨，家里的一切都拜托你了。”

        “嗯。”

        余娇哽咽着点头。

        这时，嬷嬷抱着才三岁的沈晏过来。

        沈晏一看到沈吟知就朝她张开了双手，稚嫩的小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姐姐抱，姐姐抱！”

        他一向最黏沈吟知。

        沈吟知抱过小小的人儿，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嗓音喑哑，“晏晏，你又长胖了，姐姐都抱不动你了。”

        沈晏好似听懂了她的话，用手指头扳起数来，颇有些傲娇的自言自语，“晏晏才不胖，姐姐才是大胖子。”

        “好了，臭小子，你就别再缠着姐姐了，姐姐有事要忙。”

        余娇接过沈晏，叮嘱道，“小知，这几天你好好添置些东西，毕竟此去路途遥远。”

        …

        回到房间，沈吟知就见吟心早已收拾好了包裹，眉眼一跳，“吟心，你这是…”

        她不打算带着吟心前去，毕竟那实在太过危险了。

        “小姐，你休想甩开我。”

        吟心像是早已看穿了她的想法，心生委屈，“小姐，我们从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所以我当然要陪你一起去蓟州啊。”

        自她被沈府买下开始，她就一直跟在沈吟知身旁伺候。

        要是不让她去，她说什么也不依。

        “吟心，你该知道这次出门危险重重。”

        吟心和自己的脾气一样，都十分倔。

        沈吟知也深知这点，顿感头痛又无奈。

        要是不让她去，保不齐她会偷偷跟去。

        “小姐，我知道…”

        吟心拍了拍胸脯，一本正经，“我不怕。”

        “不信小姐你看。”

        她边说边一手挥拳，一手出脚，看上去颇有那么几分像样，“我看了好多武功秘籍，要是坏人来了肯定能打倒他们。”

        她找了块空地，单脚站立，双手在身后张开，严肃的直视前方，故作凶狠，“小姐，你看这是大鹏展翅。”

        说话间她又变换了个动作，出右腿，接连在空中踢了好几下，神神叨叨，“小姐，这是佛山无影脚。”

        沈吟知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最后无奈的道，“行了，我带你去。”

        “小姐，你最好了。”

        吟心嘿嘿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嘴角耷拉了下来，欲哭无泪，“小姐，我腿抽筋了。”

        两人笑闹作一团时，余娇推门而入。

        “小知，你这次去蓟州危险重重，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上好的金疮药。”

        余娇把一个白玉小瓷瓶递给她，而后对着吟心说，“你先下去吧，我和小知有话要说。”

        吟心走后，余娇斟酌着开口，“小知，你是不是喜欢宋丞相”

        沈吟知一怔，垂下了目光，“余姨。”

        “余姨是过来人了，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思，感情这种事又不是能控制的，栽了就栽了，就像我当初对你父亲那样。”

        说到这，她眉眼带了笑意，“既然喜欢就去追求，幸福终归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小知，余姨希望你能幸福。”

        听到这番话，沈吟知一股股酸意冒上心头，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语带哽咽，“余姨，谢谢你！”

        “傻孩子…”

        余娇笑了笑，明显回忆起了往事，“想当初我和你父亲认识的时候…”说话间她陷入了自己思绪。

        她本是农家女，因父亲欠下赌债被卖到青楼，本以为会清白不保，是沈父的出现救下了她。

        那日，沈父原本去外地谈生意，结果被合作伙伴硬拉着去了青楼，这才有了后面一出。

        自此，她就缠上了她。

        虽然身份悬殊，她依旧不顾众人眼光明目张胆追求，即使他三番两次严词拒绝，她都不曾放弃，就算知道他有个女儿，她也坦然接受。

        对此，余娇深有感触又十分庆幸。

        因为她的幸福就是自己争取来的。

        “小知，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余娇拭去眼角的泪，起身，“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后，沈吟知嘴角微动，一句话无声无息的飘散在空中，“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吗？”

        而后，她感伤的闭上了眼，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若是那人已有了…喜欢之人呢。”

        是她先动的心，所以她胆小，甚至不敢去问一句他喜不喜欢永安公主。

        因为，她没有…身份和立场。

        也怕打破现在平衡的一切。

        三日后，出发去蓟州。

        蓟州处于北方地带，从京城到蓟州约莫要五日路程，除了贴身信任的人，他们只带了几个护卫，一切从简的出行，若是大张旗鼓，反倒会惹来麻烦。

        “相爷。”

        在和宋云卿打过招呼后，沈吟知上了马车。

        随后，车缓缓的行驶在小道上。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他们此去蓟州选的都是偏僻的小道。

        这次出门，沈吟心带了好几本经书。

        自从上次在云林寺后，她发现看经书能让人心境平静，于是有空便会看看。

        此时，她看的正入迷，只是脑海中偶尔闪过余娇和她说的那句话。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吟心在一旁无聊的撇了撇嘴，幸好这次出来她也带了话本。

        于是主仆俩，一个看经书，一个看话本，皆是两耳不闻车外事。

        直到马车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驾马车的人似乎受到了惊吓，马车跟着晃动，车内的东西滚落在地。

        沈吟知努力稳住身子，放下书，便要出去察看。

        “小姐，别去。”

        吟心第一时间护在了她身前。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沈吟知紧蹙眉头，心头被担忧包围，神色不安，连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都毫无察觉。

        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坐在车上干等着。

        下去了，只会叫他分心，她该相信他的。

        可这样呆在车内，她始终不放心，心神慌乱，只好默默在心中祈祷。

        片刻后，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消停。

        沈吟知立马下车察看。

        在所有人中，她一眼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衣的人。

        他似乎极爱穿白衣。

        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脸色平静，看上去不像受伤的样子。

        沈吟知心稍稍放下了些，她走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相爷，你可有受伤？”

        “我无事。”

        一旁的云一刚想开口但被宋云卿危险的剐了一眼，顿时不敢说话。

        沈吟知眼尖的瞥到他衣袖处一抹不明显的红，心下有数，“相爷为何撒谎？”

        他分明就是受了伤。

        “只是小伤罢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男人丝毫不当回事，或是已习以为常。

        见他这么云淡风轻，沈吟知气他不心疼自己，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相爷赶快涂上。”

        “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宋云卿目光落在她掌心的小瓷瓶上，没接过，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他的衣角被一双葱白如玉的小手拉住。

        “相爷必须涂金疮药。”

        沈吟知不由分手把金创药塞他手里，眼神分外执着，“如果相爷不涂，那就由我来替相爷涂。”

        “好。”

        见她这么担心自己，宋云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淡淡的喜悦是为何。

        也许，是从来没有尝到过被人在乎的滋味。

        人总是向往有阳光的地方，他也不例外。

        经此一战，众人原地休息。

        马车内，沈吟知小心翼翼掀开宋云卿的衣袖，生怕弄疼了他。

        入眼一道触目心惊的伤疤，伤口周围处的肌肤皲缩。

        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小伤。

        “相爷，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习惯了。”

        宋云卿淡淡开口，这些伤比起他以前所受的伤来说，完全不够看。

        他说得轻巧，可其中的艰险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沈吟知知道他以往的经历很辛苦，强忍哽咽，皱眉替他处理好伤口，垂下目光，“相爷该为黎明百姓好好保重自己。”

        “…还有，为…我。”

        这一句话她说的微不可闻，几乎只能自己听到，可她低估了练武的人耳力。

        “从今往后，我会试着保重自己。”

        几秒后，男人的声音响起，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宋云卿嗓音微哑，目光在她白皙的脖颈肌肤处一顿，“沈大人同样也要保重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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