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冬夜寒凉，简单擦洗过后，绵娘早早就歇下了。沐月翻来翻去睡不着。

        今天的火炕烧的很旺，梁世岩特意留了一袋子牛粪给沐月，叫沐月自己续上。

        那东西烧起来有轻微味道，但是不臭。在灶房里烧，烟也不大。沐月想着大少爷还真是贵而不娇，还知道用这么个好东西。

        沐月自己也是不娇气的。她也顺带着夸了自己。跟稳娘聊天的时候，她还说起了烧火材料的事情。稳娘说是慕言带回来的，确实很好用。

        慕言是梁世岩的字。沐月本以为梁世岩会叫稳娘称呼他为“少爷”之类，没想到是这么亲切的称呼。

        不过，叫人表字也算是大户人家的习性吧。

        沐月紧紧小鼻头，也不知道绵娘睡得如何。她那边安安静静，静的都听不到呼吸。

        沐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打呼，可千万别吓到了绵娘。

        绵娘在这个时候翻身过来，两颗水灵灵的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沐月。

        沐月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是想要做什么呢？”绵娘的声音只有气音。

        沐月蓦地睁大眼睛。这是她听过绵娘说过最长的句子。

        绵娘微微笑了下，“秋如是喜欢刺绣，想找人一起拿此养家。可是你呢？”

        沐月张了张嘴，她也回答不出来。她想做什么呢？她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

        “我想做买卖。”沐月想了想说。“刺绣可以换银子，织布可以换银子。我想收集各家女子的绣片和纺纱去城里卖给成衣店铺或者是大户人家。”

        绵娘也眯起眼睛，“绣坊不可以卖么？”

        沐月完全转过头来，面对着绵娘：“绣坊有自己的运作标准和流程。不是每家的妇人都可以配合的。很多人家都是在劳作之余，点灯熬油织了点布料，或者是农闲时节绣了花样，才有的卖。”

        我就收这些零散的部分，也可以拿去城里卖卖看。

        “如果绣的不好呢。”绵娘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光晕，伸了伸自己的手指。

        沐月想了下说：“你之前是学过绣法么？”

        又停了下，借着说：“你会高级的外来绣法，但是简单的平绣却又反复拆线的痕迹。”

        绵娘一下子把手缩回被窝里。她不再说话了。

        沐月也一时沉默下来。

        她太心急了。绵娘不是很有安全感的人。她需要慢慢与之相处，获得信任。可是绵娘又如此聪明，两次接触就可以看到她与秋如不同的想法。

        那她为什么还跟着来亭楼镇呢？

        次日清早，沐月就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慌忙起身披衣，出去看看情况。

        原来是余家村村长来了亭楼镇。

        说是沐月他们拐跑了绵娘。

        梁世岩请人去唤来龚师傅，自己则拦着村长，好生安抚。

        沐月一出门就被村长抓住小臂，梁世岩面色不变，用点力气掀开了村长的手。

        村长被晃了个趔趄，正要发作，就听龚长佩的声音传来：“村长，我在这里！”

        村长看到龚长佩，脸色放松了下来，又忙指着沐月说：“昨日他们谎称是你的意思，带走了绵娘！”

        龚长佩拉回村长手臂，扫了一圈众人，笑着接话：“不是谎称，是我拜托梁兄弟他们照看下绵娘。”

        村长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龚长佩，不确定的开口：“真的？你让他们接走绵娘？”

        龚长佩又扫了眼沐月和梁世岩，点了点头。

        秋如挤到沐月身边，挽着沐月低声问：“绵娘还在睡？”沐月回头，见绵娘就靠在门廊上，但是没有出来。

        龚长佩带着村长几人去了梁世岩那里。

        沐月看着绵娘，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也不算是骗吧，但是确实是他们言语不清地误导了绵娘和龚大娘。

        秋如笑笑，说：“这绵娘真是柔美可人，这刚起的光景，就这般俊俏啊？”

        绵娘也笑笑低头，跟着沐月进了洗漱间。按照沐月的安排清洗了手脸。

        三人结伴去梁世岩家。沐月正想着怎么开口呢，绵娘倒是先握住了沐月的手掌。她轻捏了下，又快速放开了。

        沐月不禁偏头看了眼绵娘。绵娘还是带着微笑，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梁世岩家已经是一片和睦。一进门口，就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沐月心知，这是稳娘又端出来了好东西。

        见到绵娘，龚长佩立马起身迎上去，引着人到了座位上。沐月看着，也没说话。也许绵娘就是想跟着一起来亭楼镇呢？龚师傅不在家，人家也是想念的吧。

        可村长还特意追出来就没必要了。是不放心她们，还是特意关注绵娘呢？难道余家村有哪家人离了村外出，村长都要这么盯着？

        梁世岩站在村长边上，笑的花枝乱颤，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中甜茶多少难得。

        稳娘站在一边也是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这与母娘设想的情况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村长会和龚长佩对峙，或者龚长佩会跟梁世岩对峙。没想到是这么一派悠闲的画面。

        村长见到两个小姑娘过来，忙站起来抱拳：“真是不好意思一大清早叨扰了两位。是我这边误会了，请两位小娘子见谅。”

        二人哪敢受此礼节，偏身让过，不断推脱起来。

        既然一行人来了亭楼镇，秋如就请村长和绵娘去绣坊看看。回去也可以多加宣传，她们是大绣坊，做的是正经生意。

        沐月拉着梁世岩到一边，不禁皱眉：“你又如何哄骗的村长啊？”

        梁世岩听了这话就不是很乐意了：“怎么叫哄骗？你不是想要带绵娘走么？你应该要谢谢我。”

        沐月抿着嘴，没有接话。

        梁世岩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理这是不服气。

        “绵娘很明显听龚大哥话，只要抬出龚大哥的名头，她自然跟着走。”

        “村长管天管地，管东管西，还能不让人家媳妇儿跟着自己男人走？”

        梁世岩恨不得拿根小木棍，戳一戳沐月的小脑袋瓜。

        沐月没出声，也没动。她知道梁世岩是帮了大忙，可是她又觉得，这样的话，绵娘不太可能跟她说实话的。

        沐月摸着自己的左手掌，绵娘在进门前摸了一下自己的手。绵娘的手干燥又透着冰凉。

        秋如请人通报给余子君，说是云家村来了人。结果说余姐姐身体不适，没有来绣坊。秋如面对村长很是抱歉，她一路都在说余子君绣艺多么精湛，又如何惦念家乡。

        无奈，秋如只好去请了其他的二级绣娘来领路，带着村长和绵娘参观了三级绣娘做工的工坊。秋如还特意带着绵娘去看了陈列在正厅的刺绣山川图。

        绵娘走到跟前，眼睛都不错开一下。

        秋如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她仔细检查过绵娘的绣件，针脚疏密还需要调整，走针不太平滑，但是换线接头工整，还能运用多种手法。

        基本走针方法可以练习控制，高技巧就需要自己琢磨了。秋如也不敢说是不是天赋，但肯定是需要潜心尝试和研究的。

        绵娘看着眼前的织锦，只觉得眼眶发热。

        世人觉得女人无用，甚至很多人觉得女人就是个容器，用来容纳孩童和家务。可是女人是能做事情的。哪怕只是坐在炕沿桌边，抱着针线篓子，也可以做事情的。

        她想起来当时爹爹的问话：“何必呢，何必呢。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啊。”

        绵娘压了压情绪，跟着秋如走。引路的绣娘还在尽职尽责的介绍，其实这两天，秋如已经跟她念叨过很多了，可是哪怕是相似的内容，秋如说出来的就带着更大的热情和向往。

        绵娘偏头看看秋如的侧脸。这是个比她要小好几岁的姑娘，喜欢用针线说话，喜欢繁复的针法，可是表达出来的感情却直接纯粹。

        祠堂修葺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众人听说龚师傅的小娘子来了，纷纷揶揄起来。龚长佩有点脸热，又觉得没什么，只是乐呵呵地受了大家的话。

        要不是绵娘不愿意见生人，他还真想带绵娘出来逛逛。

        话说回来，这次绵娘愿意跟着来亭楼镇，他已经很意外了。不过听说只是去了绣坊，就又回到了小屋里不出门了。

        龚长佩趁着午歇，去了沐月家。也不敢贸然进去，他就在门口喊了几声。绵娘推门而出，也没迎他进去，两个人就站在那，说起话来。

        “尤谷娘呢？”龚长佩见就她一个人开门，不禁问。

        “去了隔壁。”想了想，绵娘又补充，“秋如家就在隔壁。”

        龚长佩点点头。绵娘神色平静，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你去绣坊看了么？”龚长佩知道绵娘对于刺绣的热衷，甚至当时绵娘的离家都是因为刺绣。

        绵娘点点头。

        龚长佩等了一会，看绵娘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接着说：“这亭楼镇靠近连城，做生意什么的比余家村方便多了。”

        绵娘还是没说话。

        “我想着也许可以搬到这镇上来，你做绣品，我也能接更多雕刻订单。”

        绵娘倏地抬头，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高大男人。

        龚长佩揉揉头发，因为做活儿，他手指很粗，长着老茧。绣娘手指头也会生茧，但摸针的手跟拿刻刀的手总是不一样的。

        绵娘眼神随着他的手而移动。

        “之前就有从余家村搬走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想好去哪里。”龚长佩当年带绵娘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回余家村，可是绵娘坚持要回来。

        后来绵娘爹去世了，他就想着要搬走。可是心中没有明确的计划，他也没有跟绵娘提起过。

        如果绵娘跟那两个姑娘相处不错，绣坊又在这镇上，那搬来这里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再回去接龚大娘过来就好了。

        绵娘还是没有说话。祠堂修建还需要时间，她还可以慢慢考虑。

        龚长佩见过绵娘又去送村长回去。村长受他嘱托看照绵娘，得好好谢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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