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由来只听新人笑

时间匆匆，每天日出日落稀松平常，却在不经意间带走了青春与生命。

        很多人还在回味春节晚会上王菲和那英《相约九八》的旋律，98年却已悄悄地走向了结束。

        墨县许多人也都悄然中发生了变化。

        林文娟有一天意识到，邱盼儿好像不太一样了——她以前也是爱美，喜出风头，但跟每个人都亲亲热热。

        但现在不同了。

        林文娟拎着暖水瓶走回办公室，她怀孕6个月，肚皮初显规模，走路像是鸭子一样摇摇摆摆。

        “哎呀，我都跟我老公说了，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他不听，我真是生气！”

        老远就听到邱盼儿的声音，其他人在客气“你老公心疼你呗”、“我要有这老公，高兴还来不及呢”。

        文娟进了办公室，严老师连忙接了暖水瓶：“怎么你去打水了！以后大家轮流来，只有你不能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文娟说着“没事儿”，邱盼儿脸色一变，说了声“我还有事儿”，招呼都没跟林文娟打，匆忙走了。

        严老师笑道：“她这个包啊，20块钱我在夜市就能买到！”

        “哎呀，老严，你这可就外行了！”妻管严慈老师打趣道，“给我15，我保证给你买个一样的！”

        年轻的女老师们还在回味，“名牌哦，好看”。

        林文娟笑着问：“盼儿买新包啦？！”

        “可不是！在这儿说了得有30分钟，什么lv，咱语文组不认这个，拼起来就是驴嘛！”爱损人的陈老师眉飞色舞，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盼儿命好，一个民办老师，嗨，顺利转正了！她老公本来是很不成器的，连工作都没有，炒股发家了！不佩服不行哦！”严老师摇摇头。

        林文娟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道儿，咱就算是有钱了，可能也没有盼儿这眼光，会打扮。”

        陈老师倒了杯水，一边吹着气儿，一边说道：“一年去两趟香港，我眼光也能好起来啊！”

        大家嘻嘻哈哈说笑着，语文组里像平常一样热闹。

        门外，邱盼儿却百般不是滋味。她的墨镜落在这里了，回来取，正好听到这嘻哈笑声。

        一定是林文娟在背后嚼她舌头，她一回来他们就不说话了，还关照她的肚子——怀孕有什么了不起，比有钱幸福吗？哼！

        岳长清日进斗金，她身价倍增，花钱如流水，墨县百货大楼早就入不了法眼，去北京、上海转一转，最常去香港。她一瓶护肤品，是这帮人一个月的工资，这帮土包子！

        98年国庆节，陆斌结了婚。

        新娘张薇是陆文曲老战友张维国的女儿，父亲在平城地位显赫，是陆家非常得意的一门亲事。

        在墨县只是办了几桌酒席，毕竟是二婚，不好大操大办；

        但是在平城，完全没理会这个说法，陆斌是二婚，但张薇是头一次结婚。

        “三联酒店”开了30桌，邀请的客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很多人没收到请柬，也争相送了礼金。

        婚礼当日，老岳丈张维国把女婿陆斌郑重地介绍给了达官显贵们，为他以后铺好了路。

        陆斌去了平城，进了规划局。他长相不错，又能说会道，虽然没多少墨水，但酒场上倒是很能吃得开，竟成了平城新秀。

        张蔷在人力资源保障局，工作不忙，热衷于追、化妆和旅行，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对婚姻并不怎么热衷，对陆斌也不冷不淡。陆斌对张蔷很多不满，但想到能获得的更多，只有忍了，还得让着。

        00年，陆斌在获得张维国首肯后，辞掉公职，下海经商。

        他手里有人脉，背后有靠山，成立了“陆光房地产公司”，是平城商品房开发为数不多的私人公司。

        吕昌荣的时间过得更快。

        他02年买了陆斌开发的小区，定居平城。

        他结婚、生孩子都晚同龄人一步，好像是开窍晚，也或者是太专注于工作。

        “唐青案”的一败涂地，曾经让他短暂地抬不起头。但凭着他的勤勉努力，还有父亲的影响力，局里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处理，局长只是说了两句“破案心切”。

        这个案子不了了之，成了悬案，但始终是吕昌荣的心事。

        他破案率遥遥领先，很快擢升为刑警队队长。等父母提醒他该结婚的时候，已经30岁了。

        妻子欧芮是亲戚给介绍的，据说原来做办公室文员，正在自考。她有海外关系，这一点是吕昌荣的父亲看中的。现在国内形式大好，开放与包容是大趋势，有海外关系意味着能创造更多机会，这样的亲事，可比陆文曲那种攀高枝强多了。

        吕昌荣毫不在意，父亲的安排他都可以，当然欧芮长得也挺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偶尔，只是偶尔，吕昌荣会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脸色苍白，嘴角冷笑，眼睛两道寒光直慑人心。

        至今想起她的眼睛，那杏仁状的眼眸，深不见底，他仍会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他点了根烟，这是很不应该的。她是嫌疑人，自己是警察，而且她这人深不可测，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跟她有任何瓜葛。

        他告诉自己，之所以会想到她，是作为警察的好奇心——她到底去了哪里？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怎么做到销声匿迹人间蒸发的呢？

        公安系统有了很简单的网络系统，吕昌荣试过，找不到苏未央。

        这个人，始终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

        如果当初她入狱，即便不是死刑，在里面待上几年，外面的世界都变了，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可她偏偏不服命，被那么多人围追堵截，竞相绞杀，她竟然安然无恙地脱身了？！

        这些想法在他心里滚来滚去，滚久了，成了执念。

        无论去哪个城市，他都下意识地四处看看，万一那张在心底的脸突然出现呢？

        有好几次，他看到眉眼相似或身形相仿的人，心头狂喜，忙追过去，若不是有这层身份保护，他得进过好几次派出所了。

        也有时候，他想，这个人最好永远别出现。那自己的私心杂念和怨念，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他从小都是直肠子、一根筋，唯独在苏未央这件事上，自相矛盾得厉害。

        02年，省厅下了调令，吕昌荣调到了平城。

        前几年的积累到此刻喷薄而出，他一路平步青云，很快就升到了处级，同事们偷偷议论，说他可能不到35岁就干到副局长了。

        欧芮到了平城之后，先是怀孕生了孩子，后来跟保姆一起带，也没上班。家里不缺她的一点工资，吕昌荣工作很忙，她照顾家庭他反而放心。

        所有人都忙着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跋涉，唯有岳长清，发现了一个神秘人。

        他弄了台电脑回来，拨号上网，时常了解国内外经济信息、行业动态，炒股也不能总是靠运气，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闲暇之余在一些股票交流bbs闲逛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叫唐黛丝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大佬。

        论坛上有一些关于她的帖子，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她是巴菲特的学生，炒股从来没亏过；有人说她是俄罗斯富豪的女儿，手握重金；还有人说她是国内农村出来的一个奇人，靠周易八卦算股票，一算一个准……

        他时常泡在聊天室里，跟那群人瞎聊打屁，话题经常也会被扯到唐黛丝这里。

        他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这个神秘崛起的女富豪，猜测她怎么能把握股票，如何名震南北；有时候也吵架，有人说她住在美国纽约，立刻有人反对，说她应该是定居巴黎的……吵来吵去，唯有一件事出奇地一致：唐黛丝是个奇女子。

        岳长清把信息拼凑了一下，发现她98年崭露头角，仅仅用了不到一年，已经名震中外投资界。

        简而言之，她买的股票，没有一支不是暴涨的。

        垃圾股她也敢买，只要她进的股票，过几天不是因为政策支持而大涨，就是因为突然出现行业利好而涨停。也因此，不少人专门打听唐黛丝买的什么股，简称“唐股”……

        “如果我能跟这个人搭上关系，这辈子可就稳了！”岳长清想。

        说来也巧，有一天他经过报刊亭，一本杂志封面上赫然写着“唐黛丝，登上福布斯的女股神”，他心猛然一抽，连忙买了一本。

        翻开杂志，岳长清很失望的是，配图只是一张模糊的侧面照，她还带着墨镜？！

        虽然侧颜也能看得出是个美女，但是她也太低调了吧……

        他看了看报道，并没有太多干货，她三十出头，财富不可估量，因为独到的眼光和果断的性格，投资从未失败云云。更大的篇幅用来报道她这几年做的慈善事业，为98年洪水捐款，在全国各地修建希望小学，资助失学孩子，还成立了一个反家暴基金会，帮助受到家暴威胁的女性等等。

        岳长清对这些毫无兴趣，让他瞪大眼睛的是，唐黛丝透露，她祖籍是n省墨县，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踏上故土，但希望有一天能回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也会在家乡投资，振兴家乡经济。

        “墨县？！”

        岳长清的心脏简直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嘴里念念有词：“回来，回来看看吧，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离开墨县4年的苏未央，已经逐渐适应了唐黛丝这个名字。

        她总是会提醒自己“苏未央，别忘了你来到这里的原因”，而成为唐黛丝正是为了更好地复仇。

        2001年春末夏初，她带着月姨和改名为“糖糖”的一朵来到了春城，她们会在这里小住几天。

        “糖糖真可爱啊，无忧无虑的，真好。”月姨满脸慈爱地看着在草坪上跟小朋友玩耍的糖糖。

        苏未央——哦，不，唐黛丝转过头看了看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是不是想楚楚了？”

        月姨一怔眼神，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

        唐黛丝搂着她肩膀，温柔地说：“事情处理得很顺利，你后天就会见到她，你再坚持一下，忍一忍。”

        月姨点点头，她相信唐黛丝。

        这个像是神仙一样走进自己生命的女人，看起来比女儿大不了多少，但是却为了她做了很多，改变了她的命运。

        唐黛丝微笑看着糖糖，她不清楚自己对月姨的事情插手，会引起什么样的问题，时间的扭曲，历史的缝隙？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傅姨的房子里拿到巨额财富的时候，她就暗自发誓：不让一个人善良的人被辜负。

        在她复仇的蛰伏期，她打算帮助几个她在监狱里认识的人，月姨是其中之一。

        她杀了人。

        真的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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