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墨家.阴阳

定定的看着面前墨色碎发的灵体，冰绪不禁再次无力的自心底幽然一叹，这个世界果然灵异了。

        他的眼睛，原来是因为本就具有这般的灵视之力才会那样？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出现才有所改变？

        “墨家第十六代家主墨井阑，特来迎接夙缘之人。”微微一笑，灵体状态的井阑对冰绪行了一礼，声音空灵的到。

        “千冰绪……冒昧一问，阁下真的已非阳世之人？”终于回过神的冰绪始终还是觉得这际遇真的非常不可思议，不禁略有些尴尬的如是一问。

        “是的，请随我来，关于墨家，关于阁下，在下都会好好的给予解释，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见对方一直都是温文儒雅，以礼相待的样子，冰绪最终下意识的点点头，跟上对方的脚步，视线却是清晰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所到之处竟是一座灵堂，堂内一派恢弘肃穆，冰棺之内的遗体保存完好尚未入殓，遗像上赫然便是眼前之人身着正装的样子！

        守灵之人并不多，见冰绪进来甚至全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为首的男子一头飘逸的墨色碎发，坐在轮椅上显然是行动不便，面色已然十分苍白，却全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

        “少年，可是由井阑引来的？”此话一出，冰绪便知道，墨家的人或许也都看不到井阑的灵魂。

        “是，他就在我身边。”虽是如是说着，冰绪依然缓步上前焚上香，虔诚的对着井阑的牌位拜了三拜。

        亡者虽有灵，却早已不再容于阳世，这种感觉他虽从未体验过，却在写着项陌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动容。

        “他……可有痛苦？可有不甘？”咬着唇定定的看着冰绪，轮椅上的男子语带颤抖的问。

        侧头跟井阑交流了一下，冰绪的眼眶蓦然有些泛红，“没有，他说这虽是宿命，只要墨家好好的，你们也都好好的，他也就再没什么不能放下。”

        “井阑……哥哥一定会把你的眼睛和你的世界完整的交给这孩子，我会放过影邪大哥，放过所有的一切，等着我……”腥红片片晕染，轮椅上的男子完全无视不断涌出唇间的鲜红，只是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死死的盯着井阑的方向，苍白的笑意仿若幻梦。

        “他说，也请你放过自己，若命运真的无法逆转，他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的。”听完冰绪的话，轮椅上的男子墨寒澈才终于安心了一般彻底昏睡过去。

        等着寒澈醒来的时间里，冰绪已经从井阑的口中大致了解了墨家的状况，注定将成为国家元首的死士的宿命；注定要默默付出，永远不可能被人了解的宿命；注定没有未来，却不得不全权承担的宿命……

        “这个国家虽然早已腐朽不堪，却仍有很多值得我们守护的东西，决绝的挡在那个人身前的时候，我很确定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光，听见了他焦急的呼唤……他们还有心，这样也就足够了。”

        不是只有冰冷的目光，不是连死亡都只能独自被抛弃在冰冷的土地上，不仅仅是被当做一件工具，这样……也就足够了。

        “井阑……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只要项陌幸福，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这样的我，真的值得你将一切交托？”神情复杂的看着井阑，冰绪叹息般的问。

        “我所要交给你的一切，只是因为夙缘。无关国家，无关墨家，仅仅是为了你和你的自私。”轻轻摇了摇头，井阑自身后环住冰绪，轻柔的如是回应。

        他们一直都无法做到，也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改变，这个孩子却一直都不曾放弃努力，哪怕没有帝释天也没有墨家，他也一定直到最后都绝对不会放弃，而这，正是他们最想找回和守护的东西！

        “我不会说谢谢，那绝对是对你的侮辱，我想说的只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那么，在此之前，我都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眨眼一笑，井阑再次毫不客气的给了冰绪一个大意外。

        “……好吧。”瞪着表情坦然的某魂看了半晌，冰绪最终无奈的点点头。

        所谓眼睛的手术其实根本也不能被称之为手术，在帝释天和井阑的帮助下，基本也就是灵光一闪那么简单。

        恢复光明之后，冰绪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好好的看看项陌，对井阑的承诺，他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这毕竟是赌上一切的尝试。

        这几天的时间里，项陌大部分都是在昏睡中，时不时还会咳血，但情况基本还算稳定。

        终于看清项陌的样子那一刻，冰绪的眼泪瞬间决堤，“项陌，我不会放弃的，就这样看着你一辈子才是我真正的奢望！”

        项陌醒来之前，冰绪便决绝的离开了病房，再次跟诗语交代清楚之后，他便点头示意帝释天可以准备开始了。

        整个过程只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却是冰绪一生中最难熬的两个小时，那种销魂蚀骨般的痛，甚至连病痛至此的项陌都绝对不可能感同身受！

        冰绪却就这样死死的咬着竹棍，直到唇间涌出的血液几乎已经漫过半片床单，都不曾发出一声呻~吟。

        “用这两个小时换项陌一生的幸福，真的很值得……”满足的微笑着看着井阑，声音极其微弱的道出这句话，冰绪才彻底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

        醒来时已经是大半天后，只休息了一天，冰绪便强制般的要求帝释天准备手术，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是他却不愿再让项陌承受哪怕一秒钟的痛苦！

        对于他的执念，帝释天自然早已了然，是以并未多言，只是点点头便开始着手准备。

        阿修罗王，当初的我们，到底是执念太深，还是并不够执著？当你说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不该决绝转身？当你坦然将自己交给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不该那般狠戾？

        于情而言，他其实并未亏欠他什么，但是于心而言，他却亏欠了自己，也亏欠了他。

        手术之前项陌也一直未醒，他们的母亲终于决定不再逃避，却注定将面对最大的考验和煎熬。

        冰绪的改变她当然早已了然，知子莫若母，所以这个女人最终决定暂时逃避，如今真正要面对的，却是更大的痛苦和抉择！

        一遍遍的看着帝释天交给他的冰绪进手术室前留下的话，这个一直都故作坚强的女人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

        【妈妈：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这样叫您，想必您也早已察觉，不过，看在项陌的份上，请允许我再这样称呼一次。

        事到如今，很多因由早已无从解释，我只能说我从一开始就是为项陌而来的，所以，一定会还给您一个幸福健康的儿子。

        说句恬不知耻的话，我爱项陌，甚至比爱自己还要多得多，无须怀疑，就是感情方面的那种爱。

        比起听天由命，我更愿意选择不计一切的去努力，所以，绝对不会放弃项陌，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次回来的是过去的冰绪，想必那孩子也已经真的长大，所以，请原谅过去所有的一切，原谅那个任性又孩子气的冰绪，原谅那个执拗又傻气的项陌，也原谅那个坚强又痛苦的自己。

        你们的存在，曾经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个故事，如今，我却已然成为你们生命里的一份子。

        若还有缘再见，请允许我再叫您一声妈妈。

        珍重，安好。

        最爱您的冰绪】

        诗语则是被井阑带入梦境中，真真正正的了解了一次冰绪的执著，从前世一直现在。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我到底何其忍心去创造一个如此凄美的你’，这话说的真好。”叹息般的仰起头，诗语觉得此刻的自己反而更加不想放弃。

        那是对那个人的尊重和完全的认可，虽然已经晚了一世，但是，这一世可是他先遇到了项陌！

        千冰绪，一定要醒来，让我们再较量一次，到底是现实更残酷，还是我们对他的爱更坚贞！

        “帝释天……救项陌。”意识迷离的感觉着自己的生命指数正在不断下降，冰绪依然执拗的拉住帝释天的手，一次次的重复着。

        “我知道。”目光依然无波，清冷的声音却让冰绪瞬间安下心来，随即彻底陷入沉眠。

        只余下心底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项陌，我爱你，项陌，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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