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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次日巳时,黎炀准时带着张屠户来到了县衙,昨日在场众人也陆续到场,连同张家村村长,及衙役搜村时正在收购商陆根的外室兄长,站了满满一大堂

        今日的审问没什么意外,胡县令刚说完升堂,张家村村长便迫不及待的交代了

        几年前,敬安堂一名大夫发现张家村的商陆生长的尤其旺盛,便推荐村长大范围种植,并承诺会有专人来收购

        村民们半信半疑的在山中荒地上种植了商陆,没想到秋冬季节,敬安堂真的派了人来收,而来人便是一同被带来的外室兄长

        这些年,张家村村民收入的大头都来自商陆根,但他们也开发利用商陆的其他部位,如今的张家村已成为周围村庄的肥料农药供应基地,全村靠商陆脱贫致富,俨然是这个封建社会里新农村的典范

        言罢,村长指天画地的发誓,他们只是种植商陆,对于敬安堂收购商陆根要去做什么,是绝对不知情的

        胡县令悠悠的听着,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暗戳戳的观察黎炀,只要黎炀不发难,今天应该就能完美收场

        昨夜在大牢里,他已与张敬安达成协议,他保张敬安平安,而张敬安会贡献过去两年,三家敬安堂的所有毛利润

        当然,他也知道,黎炀背后还有张刺史,处置的太轻也会引起黎炀的怀疑,因此,二人早已商议好将事情推到张敬安卧病在床的老父亲身上,那老头如今生活不能自理,也就只剩背锅这点作用了

        胡县令好整以暇的坐在堂上,他在等,等张敬安开演

        “大人!”,村长招供完后,张敬安突然跪下了,眼球通红,眼眶湿润,悲愤的像是刚死了爹

        众人:……你的戏份竟然还没有结束?

        “家门不幸啊,此人”,张敬安指着外室兄长说道,“此人是草民远房表弟,家乡遭了难来投奔小人,小人见其可怜,便给了其一份差事,哪知,哪知他竟与我那不务正业的老父亲勾结在一起,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张敬安说着说着已是涕泪横流:“小人身为敬安堂掌柜,却没能及时发现家父的所作所为,实在对不起邺城百姓,小人愿将敬安堂一年,不,三年总收入全部捐出,赔偿众位同行以及购买过参片的百姓的损失,求大人一定要给草民这个赎罪的机会啊”

        众人:……这翻身仗打的真是漂亮,你个黑心商人转眼就成了道德模范,啊呸!

        “张村长,这些年与你交易的人到底是谁,你总不会不知道吧”,胡县令摸了摸胡须问道

        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这个问题他必须问,但对于答案,胡县令是不担心的,张敬安也不在意,村长早在前一天晚上便被带到县衙,口供早已串通好,只要他不供出张敬安,张敬安也不会指证这一系列事情里,村长也是有分成的,而只要张敬安不倒,张家村何愁没有发展的机会

        今日只要将锅甩到老头子身上,那他就只是一个带领村民发家致富的好村长,而张敬安也只是个受亲爹蒙蔽的倒霉孩子,如此互惠互利之事傻子才不同意

        果然,胡县令话音刚落,便见村长伸手指向外室兄长,铿锵有力的说道:“是他!”

        胡县令摇了摇头:“你不会看不出来此人只是个跑腿的,真正收购商陆的是另有其人吧”

        “这,这小人就不知道了,这些年一直只有这一人前来收购,不过大人您这么一说,小人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前几日,小人听到此人同村民提起,老板因逛青楼得了马上风,也不知道明年的商陆生意还做不做?”

        众人:……为了甩锅自揭伤疤,够狠!

        “咳咳”,胡县令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外室兄长:“张村长所言是否属实?”

        外室兄长焦虑的搓着双手,这些人的打算,他是知道的,只是如此一来,村长和张敬安都能脱罪,但他就不一定了,说他完全不知情,必然不会有人信,胡县令也不愿冒险保他,可要说自己知情,那就是共犯

        昨日张敬安给他出主意,就说一切都是老爷子的安排,自己也是迫于老爷子的淫威才被迫参与,如此一来便可从轻发落,反正老爷子半死不活的躺着,根本没机会反驳

        只是他到底有些没底气,从轻发落也是发落,和那不发落的比起来,他心下难免有所怨恨

        “回大人,确如张村长所言,一切都是老爷子指使的,小人开始并不知情,只是按照老爷子吩咐收购商陆根,后来得知后便劝老爷去自首,可老爷却说,若他去自首了,那小人便也是同犯,届时必定会一起受罚”,外室兄长抬袖擦了擦眼角

        黎炀挑眉,他站的离这外室兄长最近,刚才这人搓手时,黎炀眼尖的发现这人左手有些不对劲

        “大人明鉴,小人家里还有一个一同逃荒而来的妹妹和外甥,若小人出了事,那她们娘俩该怎么活啊,小人也是不得已,才听命于张老爷的啊……呜呜呜”

        众人冷眼看着这一窝蛇鼠的倾情表演,尤其是黎炀,心下对胡县令竟然升起了敬佩之心,牛掰!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能让一件板上钉钉的案子彻底变了样,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啊

        “既如此”,胡县令顿了顿,等待众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后说道:“那便暂且查封三家敬安堂,直到张老板兑现承诺后再视情况允许其开业,张老板也要借此机会好好整顿一下药店,不能再让本官和邺城百姓失望了啊”,胡县令语气语重心长

        “是是,大人的教训小人定当谨记于心”

        “来人,去张府,将幕后主谋带来,具体判罚待问审画押后再行定夺,各位放心,本官定会给邺城百姓一个交代,退……”

        “大人!小人有话要说”,黎炀突然迈步上前,直视着胡县令的双眼朗声说道

        胡县令一声退堂被生生憋回嗓子眼,瞬间被口水呛到,好一会才缓过来:“黎老板有话请讲”

        张屠户不安的拉了拉黎炀的衣袖,这案子他也看明白了,县令和张老板明显是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还说什么把幕后之人押入大牢,那老头子早就起不来身,押入大牢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至于张老板,折腾了一圈,最多也就是把黑心钱吐了出来,还顺便把家里的累赘解决掉了,都能算是赚了

        果然这种有权有势之人不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动的,可笑自己之前还想着报复回去,为民除害

        眼见黎炀要上前反驳,张屠户不由有些担忧,想劝黎炀强龙难压地头蛇,机会以后还会有,不必急于一时

        黎炀安抚性的拍了拍张屠户的手,冲胡县令拱手行了个礼:“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勤以为民,秉公办事,真是令晚辈佩服”

        众人额角抽搐,你竟和开业那日一样,还是喜欢说瞎话啊

        “只是晚辈尚有一事不解,还望县令大人明断”

        “黎老板有何不解?但说无妨”,胡县令头大,他就知道黎炀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刚才那些话,明显是在寒碜自己,自己还得装听不出来,就很气

        “大人对敬安堂的处罚都是建立在没有闹出人命的基础上的,可若是有人已因敬安堂丧命了呢?”

        “?”

        “???”

        胡县令和其余众人狐疑的看着张屠户,这不好好的吗?莫非我们大白天见到的是个鬼?

        “晚辈指的是那日因朱砂过量死在松鹤堂的吴大鹏父亲”

        众人恍然,对哦,那也是张敬安造的孽,只是心知肚明和有实证是两码事啊

        “小人怀疑,指使撺掇吴大鹏的人便是他!”,黎炀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伸手指向缩在大堂角落的外室兄长

        “黎老板有何依据?”,胡县令勉强压下心头慌乱,颤声问道,余光瞥到张敬安也是如遭雷劈,显然完全没想到黎炀会来这一出

        “县令大人处,不是有根据吴大鹏描述所制的嫌犯画像吗?拿出来一对比不就知道了,而且,吴大鹏还关押在牢房里,只要带上堂来一对峙,不就都清楚了?”

        “你,你血口喷人!”,张敬安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的瞪着黎炀,“你根本没有证据,一句''你怀疑''便要将一条人命栽赃到敬安堂头上,你以为县衙是你家?想带谁上来便带谁?”

        “呵”,黎炀轻蔑的一笑,“张老板说笑了,论草菅人命,黎某自认是比不过张老板的,大人!”,黎炀转头,冲胡县令再一拱手:“那日审讯完吴大鹏,黎府护卫曾随衙役一同前去酒馆寻找那幕后之人,酒馆老板曾对黎府护卫说过,那同吴大鹏饮酒之人,五短身材,皮肤蜡黄,最重要的是”,黎炀顿了顿,望向外室兄长,“此人左手,有六根手指”

        众人闻言均齐唰唰望向外室兄长的胳膊,那人瞬间将手缩进袖子,瑟瑟发抖,只这一个动作,众人便已明了

        “大人若不信,也可将酒馆老板招来,相信短短几日,酒馆老板还不至于忘了此人长相”,黎炀继续补刀

        胡县令心都在滴血,怎么还有这一出?他虽心知朱砂之事定是张敬安派人指使,但他没想到那指使之人就在自己眼前,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人来到大堂啊

        几千两银子啊,就这样张着翅膀飞走了,都怪张敬安这蠢货!做事情不知道擦干净屁股!自己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好容易将故事编圆了,哪想到竟然只是帮人擦了半边屁股,另外半边,裤子一扯,依然是脏的

        其实他倒也能理解张敬安在此事上的刻意隐瞒,若昨夜将此事合盘托出,只怕付出的便不是两年的毛利润了

        只是一想到一番筹谋就这样功亏一篑,就恨的咬牙切齿,胡县令闭了闭眼,心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张敬安,这是你自己作的,可不要怪我

        再睁眼时,一拍惊堂木,望向张敬安的眼神已染上了怒意:“张敬安,你可知罪?”

        张敬安被胡县令的惊堂木吓得直接瘫坐在地

        完了,出了人命,此事必不会善终了,怎么办?怎么办?

        “妹夫,你快说句话啊,不是我,不是我啊”,外室兄长焦急的奔到张敬安身旁,已然吓得浑身发抖

        妹夫?不是表弟吗?众人疑惑

        “走开!别靠近我,你自己做下的好事就该自己承担!”,慌乱中,张敬安凭本能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你……”,外室兄长目瞪口呆,旋即又目露凶光,“好啊,好啊,这是准备舍弃我了,想我孙四郎为你卖命数年,什么脏活都替你干了,就连亲妹妹都送给你当了外室,如今……”

        “你就说是不是他指使的吧”,黎炀不想听孙四郎的心路历程,不耐烦的直接打断

        孙四郎一腔悲情被堵在胸口,憋的脸色通红:

        “当然是他!我孙四郎与松鹤堂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你?他担心松鹤堂会抢了他的生意,又听到大老婆闲聊说起有人和他一样嫌弃老父亲没用,但杀也杀不得,死也死不了,实在糟心,便命我寻到此人,引诱其杀父讹钱,就连朱砂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放屁!你有什么证据?”,张敬安爬起来揪住孙四郎的衣领

        孙四郎一愣,瞬间哑口无言

        张敬安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孙四郎的脸:“想想你的妹妹,想想你的外甥,别像疯狗一样乱咬”

        张敬安本以为孙四郎会为了家人忍下来,哪想到他一句话竟然激起了孙四郎更大的怒意

        “老子最烦人骂我是狗”,孙四郎一把推开张敬安,“这些年,老子明面上是你敬安堂的一名采办,私底下,谁不骂我是你的一条狗!你要证据?好啊,证据没有,证人倒是有”

        “哈哈,证人是谁,你倒是说来听听啊”,张敬安并不把孙四郎的威胁放在眼里

        “便是你那大老婆!当日你与我密谋被你大老婆听到,她冲进书房扇了你两耳光,你明面上答应她不去作恶,但私底下却将朱砂丸交给了我,只要找你那大老婆一问便可知老子句句属实!”

        众人无语,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张敬安的家庭地位,还是该嘲笑孙四郎的天真,人家那是两口子,怎么可能来作证

        张敬安哈哈大笑,就算夫人当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但毕竟是夫妻,夫人是绝对不会指证自己的

        堂上一时陷入僵局,就在胡县令权衡是不是又可以放张敬安一马的时候,大堂内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

        “县令大人,小人是张敬安岳丈林员外家的管事,奉我家老爷之命来给张老板送和离书,当初张老板同我家小姐结亲时曾承诺永不纳妾,如今张老板食言在先,不仅纳了外室,还生了孩子,我家小姐伤心欲绝,只望能同其断绝夫妻关系,此生再无任何瓜葛”

        言罢,来人将一纸文书呈上公堂

        张敬安彻底傻眼,呆愣半晌后,突然回过神来,爬起来便要扑向黎炀:“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去找了夫人!老子要杀了你!”

        黎炀瞪大了双眼,上身向后仰去,但脚下却没动,因为张敬安只是做出了伸出双手扑向他的姿势,便被萧沐云提住了后领

        萧沐云虽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张敬安却再也前进不得半分,只能徒劳的张牙舞爪,伸拳蹬腿,骂骂咧咧,而黎炀上身后仰,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口水喷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过拿一个无关的人毁你的名声,你却要让我万劫不复,为什么!”

        黎炀走了几步避开口水:“四个字,先撩者贱!”

        众人:噗……

        时近午时,红日当空,众人自县衙中走出,皆抬头望天,周身沐浴阳光,一身浊气随之消散于天地间

        黎炀远远便看见了自家的马车,他知道顾烨正等在里边,经历了一上午的鸡飞狗跳,此刻迫切的想见到他最珍爱的少年

        然而天不遂人愿,黎炀刚抬脚准备发足狂奔,耳边便传来了胡县令的声音

        “黎老板留步!”

        黎炀无奈回头,身旁其他药店老板和大夫也随胡县令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县令大人还有何吩咐?”

        “黎老板,本官仔细想了想,那日去酒馆的时候本官也在,全程并未看到黎府护卫同酒馆老板有任何交流,黎老板是如何得知那吴大鹏背后之人有六指的呢?”

        黎炀勾起唇角:“自是因为在堂上时,晚辈无意间看到了孙四郎的六指”

        胡县令无语:“那黎老板又是如何得知孙四郎便是那背后之人的呢?”

        黎炀哈哈大笑:“猜的!”

        说完便不再理会胡县令,胡乱拱了拱手后转身向马车跑去,留下胡县令独自于风中凌乱,以及一地众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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