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算番外的番外

十三岁那年，宋朝朝在御花园初遇了贺凌云。

        她荡秋千时摔伤了腿，静养月余，缺席了皇后娘娘的花会，痊愈后立即入宫拜见。

        经过水池时，她遇到了素来惹人心烦的嘉平公主。

        嘉平公主的风筝跌入池中，她不让奴才捡，偏要贺凌云下水。

        她指着他的鼻子使唤，盛气凌人。

        贺凌云也不恼，放下手中的书便去捞风筝。

        上岸后他把风筝递给她，同她说放风筝要逆风而行，一松一紧，这样风筝才能扶摇而上。

        操之过急则容易摇摇欲坠。

        嘉平公主哪里听得进去，她将那风筝狠狠踩在脚下，恼怒他竟也敢对自己指指点点。

        嘉平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深得她母妃真传，小宫女们见到她都瑟瑟发抖。

        宋朝朝看不惯她的做派，两人一向不和，不过交际甚少，也没起过什么大冲突，只是明里暗里的互相看不上对方罢了。

        今日见她这般欺负人，心里更为不耻，她正要开口替那湿了衣裳的人打抱不平，没想到云嘉先挑衅了她。

        她高傲的像只花孔雀，耀武扬威。

        “宋朝朝，以后我要嫁给你二哥。”

        她满脸笃定，笑容得意，仿佛是婚事要定了一般。

        宋朝朝几乎是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二哥哥那般霁月光风的人，怎能娶个仗势欺人的母老虎。

        于是从未与人打过架的宋朝朝怒气冲冲的扑向了嘉平公主，同她打了一架。

        御花园的宫女吓的魂都没了，急急去找皇后娘娘，劝架的奴才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敢拉架，急的跪下来不停磕头，求两人住手。

        彼时宋朝朝和嘉平公主互相揪住了头发，两人都疼的呲牙咧嘴，谁也不肯松手。

        宋朝朝瞥见那奴才磕的额头都青了，叫他起来，他却磕的更厉害了，额头通红，眼泪更是流了满脸，她只得先松了手。

        哪有这样劝架的。

        皇后娘娘赶来时这架正好打完，两人头发衣服乱的像个疯婆子。

        不同的是宋朝朝没哭。

        她甚至还朝泪眼汪汪的嘉平公主做了个鬼脸，再翻了个大白眼。

        气的她哭声更上一层楼。

        皇后娘娘带她们回宫梳洗，也让贺凌云立即回寝殿换衣服。

        众人这才想起来六皇子还在这。

        宋朝朝回头看去，他站在柳树下，一袭湛蓝衣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

        他朝她微微一笑，弯腰拱手，不卑不亢模样，一下入了她心里。

        宋朝朝停下脚步，也朝着他屈膝一拜。

        在凤宁宫梳洗时宋朝朝发现耳环少了一只，这耳环是她最喜欢的，是二哥哥之前从江南给她寻来的，少了一只便毁了一双。

        皇后娘娘命奴才们去御花园寻，却都无功而返。

        宋朝朝十分伤心，方才没掉的眼泪此刻倒是一滴不少的落下。

        皇后娘娘赠了她一副白玉耳坠，才勉强将她的眼泪止住。

        可她不死心，偏要再去御花园找找看。

        没想到遇着了贺凌云，他似乎是在等人。

        宋朝朝噙着眼泪先行了礼，贺凌云弯腰，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

        月白锦帕上赫然放着一只耳环。

        是她丢失的那只。

        “宋三姑娘，这是你丟的耳环吧？上头的珠子碎了，我试着修了修，勉强能看，不过要完全如初是不大能了。”

        宋朝朝捻起来看，那小珠子上确实有道小裂缝，不过不凑近了看很难看出来。

        估计是摔成了两瓣，难为他找到，还替她修好了。

        她高兴收下耳环，认真道了谢，思来想去却没有什么适合他的谢礼。

        于是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向他发了个誓。

        “若是嘉平再欺负你，你捎信给我，我替你出气，说到做到。”

        贺凌云忽的笑了，好看的眉眼生动起来。

        他说，“宋三姑娘，谢谢你，不过姑娘家打架不好，容易受伤。”

        宋朝朝乖巧的点头，心中另有主意。

        她不动手，她只要说二哥哥已有心上人。

        嘉平一定比挨打还难受。

        出宫后，宋朝朝开始频繁做梦，也隔三差五往宫里跑。

        家中人叮嘱她不许与嘉平打架，骂人也不能。

        宋朝朝心想，嘉平才没心思和她打架。

        二哥哥并不钟情她，她受了情伤，正痛苦着，打架一事又让她母妃失了脸面，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

        宋朝朝与贺凌云越来越熟，为掩人耳目，她与那些皇子公主都混的很好。

        但是，她只叫他凌云哥哥。

        那些小姐公主中，他也只对她笑的温柔，温柔地喊她朝朝。

        宋朝朝藏着这份喜欢，从十三岁一直瞒到十六岁，贺凌云从六皇子熬到了郁王。

        他们度过了青涩又隐秘的三年。

        十六岁的那个初春，残雪未尽，冻的刺骨，宋朝朝披着厚厚的狐裘去找他，怀里藏着一包她亲手做的点心。

        那时贺凌云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虽然仍不起眼，但也是受了封，行了冠礼。

        她把热乎的糕点捧到他眼前，一脸得意的说自己保护的很好，没让它凉了。

        贺凌云很高兴，他低头轻轻抚着她被冻的通红的小脸，闪过心疼。

        他说，朝朝，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宋朝朝以为自己幻听了，回过神后高兴的几乎要哭了。

        婚事定下来的某一日，她入宫拜见皇后，意外遇见了嘉平公主。

        她安静地坐在池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与宋朝朝记忆里的跋扈样子毫无重叠之处。

        这些年她们见的不多，从前与她不和，入宫了也是绕着走，自贺凌云有了府邸后，她更是不常入宫。

        一年前，她二哥哥成婚那日，听闻嘉平公主生了大病，夜里起高热，一直到天蒙蒙亮才退下去，将她母妃吓的够呛。

        自那以后，她便转了性子，不似从前爱玩闹，真有了些公主的端庄。

        宋朝朝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嘉平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她愣了愣，声音有点哑，“宋朝朝，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有点呆滞，从前孔雀开屏的模样毫无半分，她没了神采，也不再骄傲。

        “嘉平，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宋朝朝，我要去和亲了。”嘉平垂眸，眼眶红了一大圈，“比你大喜的日子还早半个月呢。”

        宋朝朝惊愕，公主和亲是大事，怎么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也是才知道。”嘉平笑了笑，可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你今天要进宫，我是来等你的。”

        她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宋朝朝，从眼睛看到下巴，最后又落回眼睛，生怕哪一处看漏了。

        就在宋朝朝怀疑嘉平是不是想对着自己的脸有什么意见时，她突然气恼道：“宋朝朝，你为什么长的这么……”

        果然是有意见。

        宋朝朝下意识就握紧了拳头，却在看到她决堤的眼泪后变得僵硬迟缓。

        嘉平哭的很委屈，“为什么和你二哥一点都不像啊。”

        宋朝朝错愕，在这样压抑的哭声里，她突然想到，嘉平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她做了人人高捧的公主，却在情爱与婚约里，卑微无力，寸步难行。

        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叹息道：“嘉平，你哭起来真难看。”

        嘉平闻言哭的更厉害了，就像是十三岁那年一般，她轻而易举被宋朝朝的一个白眼气的哇哇大哭，毫无还手之力。

        不同的是，今日她被安慰了。

        宋朝朝难得温柔，不仅给她擦眼泪，还送了自己的平安符给她。

        “嘉平，别哭了，你与我二哥哥没缘分，但你的良人已经出现了，你这么好看，你未来夫君肯定会对你很好的。”

        嘉平好受了一些，怔怔道，“如果没有贺凌云，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

        她还是不喜欢贺凌云，在她看来，宋朝朝也许值得嫁更好的人。

        那时嘉平也不懂得分辨人心真假，她只是简单地觉得，擅自喜欢一个人太难了。

        三年前，在宋朝朝寻到遗失的耳环后，她就在宋朝朝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目光。

        她喜欢上了贺凌云，像她喜欢宋清辞一样，目光偷偷地追随着。

        可是她在贺凌云眼里，却看到了宋清辞看她的目光。温柔有礼，却无爱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自己受了情伤，便觉得这世间人人薄凉。

        宋朝朝在嘉平远嫁大漠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也没有多少她的消息传回来。

        偶尔听见的，也都不算好。

        后来很多次经过那个水池，宋朝朝都会想起她。

        那时云嘉还是云嘉公主，她还是宋三姑娘，她们在那打了一架，又在那永远告别。

        宋朝朝在被幽禁的那些日子里，反复想起嘉平的话，又反复做起噩梦，惊醒后才发觉是梦见了初遇那日。

        原来很多年前嘉平就勘破了玄机。

        十三岁那年柳树下，她不该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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