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争吵与好主意

　　夜校开学的隔日清晨便是学生们的开学日。
　　作为少有不在宿舍居住的孩子，阿仁和阿宁要早起上学。
　　开学第一天，杨知月本想亲自送两人上学，却因突发事件只得站在门口目送。
　　一人送上一个大大的吻，“好好上课，婶婶等你们回家。”
　　等孩子们的身影脱离视线，她霎时冷脸，“尽快处理掉邵家派来的蠢货，让暗卫重新筛一遍灾民，一个奸细也不许放过！”
　　阿宁和阿仁手牵手哒哒地走到集体宿舍门口，等候多时的狗儿从一旁蹿出来。
　　“老大，我们又见面了！”
　　久别重逢，两个小孩子兴奋地抱在一起，被忽略的阿宁站在一旁噘嘴。
　　狗儿的余光瞥见这幕，他急忙松开阿仁，跑过去跟小妹妹打招呼。
　　“阿宁妹妹也来了，你仔细瞧了宿舍吗？等课间休息，我带你好好逛逛，我对里头可熟了！我跟你说……”
　　他附在阿宁耳边窃窃私语，小姑娘听得眼睛圆滚，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捂嘴，不多时便吃吃笑起来。
　　两个小男孩一左一右地牵住她，笑嘻嘻地将人往宿舍里带。
　　也是碰巧，中途遇到王定正强扯着一个男孩往里头拽。
　　三人懵逼地停脚。
　　阿宁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哒哒跑到王定身前，歪着脑袋问：“王叔叔，你在干什么？”
　　王定低头看眼二人，赶忙摁着尹创请安。
　　尹创用余光瞥眼两个小豆丁，从鼻腔中喷出冷嗤，转头挣脱王定便往外跑。
　　“我不上学，我要去赚钱！你快放我出去！！”
　　见他在两位少主面前还如此放肆，王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三步并两步一拳头砸在对方头顶。
　　“你当他们是何等身份，竟敢在次发疯？！”
　　“嗷——”尹创吃痛一声，见对方真的生气了，这才乖巧得没有继续逃跑，嘴里还是嚷着“不要上学”“挣钱要紧”的混账话。
　　阿宁忍不住好奇地盯着他瞧，她往日只听别人赞美婶婶开办了学校，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对此弃之敝履。
　　这人好奇怪啊。
　　阿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他看眼她脸上的好奇不解，又看眼还在胡乱吼叫的尹创，认定阿宁绝不该接触对方。
　　他没说半分贬低的话，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对陌生人口吐恶言，他只是径直领着妹妹离开，将尹创无视得彻彻底底。
　　两人擦肩而过，尹创闪身挡住去路，他藏在阴影中神情暗沉地盯着对方。
　　因父亲的缘故，他比常人更能感知情绪，纵使阿仁面上毫无表示，可他仍旧察觉出他发自内心的鄙夷，犹如端坐于云端的人鄙夷地上的淤泥。
　　这让小少年的自尊心瞬间爆炸。
　　尹创刚要出声讥讽便被王定一巴掌糊住，“你少给我在这里炸毛！”
　　他挡在两人中间，不允许两者有任何正面接触。
　　“什么叫我炸毛？”尹创扒着他的胳膊，极其不甘心地在空中踢腿，“分明是他瞧不起我！”
　　说罢，他又是一声冷哼，“我再怎么差劲也比靠小白脸叔父养活的小乞丐强！”
　　阿仁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他口中的小白脸指的是自家叔父，小乞丐指的是自己和阿宁。
　　他神情一凝，冷冷吩咐道：“狗儿，带阿宁进屋。”
　　闻言，尹创又是几声嗤笑，“瞧瞧，还在这儿摆大少爷的谱儿呢！”
　　他冲狗儿高声喊，“我要是你绝不会带那小姑娘进屋，你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的下人，他凭什么趾高气昂地吩咐你啊！”
　　“你休要挑拨离间！”阿仁怒喝，然后再度吩咐，“快带她进屋。”
　　狗儿没动。
　　阿仁疑惑回头，向他投去“为什么不动”的眼神。
　　“……”狗儿抿了抿双唇，眼睛盯着露出大拇指的破鞋鞋尖，语气极低地开口，“我……不是你的下人。”
　　讲完这一句，他又急迫地抬头解释，“我知道他们说是你的跟班，可我心底不想当你的跟班……其实当你跟班也行，只要不是那种跟班，我……是真把你当大哥的……我不想……”
　　小孩子年纪太小，几个词语反反复复地用，来来回回也说不清。
　　阿仁听得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尹创倒是听懂了，他颇为微妙地瞧眼阿仁，出于某种奇妙心态开口解释道：
　　“他的意思是说，他可以当你的跟班——朋友层面的那种，而不是下人层面的跟班。”
　　话音未落，便见狗儿连连点头：“我愿意跟在大哥身后，你毕竟是我大哥呀。”
　　阿仁哭笑不得地解释：“我从未将你当做我的下人或是跟班。”他拉住狗儿的手臂，认真又诚恳地解释，“你是我在怀荒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绝不会是我的下人。”
　　“可有些时候你对我说话的语气很冰冷……”狗儿期期艾艾道。
　　阿仁：“……抱歉，我会改的。”
　　在侯府开蒙的时日虽然不久，有些东西仍旧深切地刻在他身上，如附骨之疽时不时便会发作。
　　孩子间的误会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小孩子讲开之后又重新亲亲蜜蜜起来。
　　阿仁也意识到尹创恼怒的缘由，他蹭到对方身前，小心翼翼地道歉，狗儿也跟在他身后帮着说好话。
　　尹创这才别别扭扭地原谅。
　　为此，王定极为瞧不上眼，“都多大的人了呀，还让小孩子来道谢，你白活这十来年喽！”
　　尹创：“……王叔，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误会解释，他仍旧对上学之事抵抗至极，“我老爹瘫在床上，我要是不去挣钱，谁来养他？那些粮食啊药材啊，都是要花钱的，我不干活，天上可不会掉钱。”
　　“我不想低三下气地管人借钱，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养家！”
　　王定劝得脑袋都大了，“你老爹都说了让你去读书，现在他能接到一些织毛衣的活，日子不说宽裕，至少没到要上街乞讨的份上，用不着你放弃学业！你这孩子怎么听不进人话，这么倔强啊！”
　　尹创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等真到了上街乞讨的地步再挣钱便晚了！”
　　王定：“……”
　　他郁卒地揉脑袋：“我是说不过你，我让你老爹来劝你！”
　　话音刚落，他就要上楼去喊尹老爹，尹创赶紧拦住他，“你别去。”
　　尹老爹将读书之事看得很重，他不求尹创读出个状元来，只求能读书写字，这般便能挣得一条活路，无需如自己一样在土里刨食，到战场搏杀，最后落得残疾，晚年还要靠儿子养活。
　　为人父母者最忌讳如此的。
　　两人挣扎间，阿仁忽然弱弱插嘴：“尹哥哥想干活也不一定非要在白天啊。”
　　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他，目光灼灼有神到令人毛骨悚然。
　　阿仁下意识扯着阿宁后退两步，“你们干什么？这里可不能乱来！”
　　尹创嗖得蹿到小孩子面前，他半蹲着笑眯眯地问：“小阿仁，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尹创也想读书，他看出这是一条通天路，只要能走上去，再蠢的人也能飞上天，可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低头认输。
　　现在有了两全之法，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你别笑了，你笑起来像狼外婆。”阿仁吐槽，接着正经解释，“你想干活没必要参加白日的建筑队，可以考虑傍晚的捕鱼小队啊，工钱不如建筑队的多，可好在按件计费，你如果干得多也能挣不少。”
　　尹创呲溜一下又蹿到王定身侧，勾肩搭背地抱怨有这种解决办法不通知他。
　　王定：“……”
　　他能说自己也忘了吗？
　　他强行维持大人的尊严，“咳咳……既然有了解决办法，你也该去上学了。”
　　尹创笑呵呵地点头，跟跳马猴子般又溜到阿仁身侧，“我的好弟弟，你可真帮了哥哥一个大忙。”
　　说话间，他将小孩子抱在怀里颠了两下，无视阿仁的反抗，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对方进了教室。
　　“哥哥，大哥哥，等等阿宁啊！”阿宁哒哒地跟上去，狗儿也茫然地跟上。
　　走廊内安静下来，王定却捂住眼睛，发自内心的哀叹一声。
　　尹创这混小子不会带坏小少爷和小小姐吧？
　　呜呜呜……夫人，我对不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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