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故人

　　段文敏老爷子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缓，但处事很利落。
　　他找人查看过粮食后，不等入粮仓，就地来了一场赈灾。
　　栗米被熬成稀粥，一碗一碗地分给当地百姓。
　　百姓们虽然衣衫破烂，可眼底始终闪烁着希望。
　　吃完一碗热粥后，无需任何人吩咐，主动修缮起房屋。
　　那股欣欣向上的尽头让原本对此绝望的盛怀安为之改观，沃野还是有救的！
　　比起物质上的贫穷，心理上的贫穷更加可怕且不可挽救。
　　抚冥县便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的县令年轻力壮又是进士，可为了那点该死的颜面就是不作为，任由百姓们自我堕落。
　　郭通吐槽道：“抚冥县令如果能向段文敏老先生这般勤恳，抚冥县也不会堕落到那种田地！那哪里还是正经县镇分明是个……”
　　他嫌弃“淫窝”两字脏，不愿将其说出口。
　　沃野很穷县衙也不富裕，纵使郭通口吐莲花，也没卖出一件东西。
　　倒是盛怀安见沃野安防实在不像样，主动提议用剩下的货物帮忙修缮城墙，他也会顺带改良城防。
　　对此，段县令自然是千谢万谢，恨不得以老迈之躯跪一个。
　　郭通没兴趣听这些，主动出去逛两圈。
　　结果，由于沃野太穷了，地上全都是各种雪水，道路两侧也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于心不忍，实在看不下去，又果断转身离开。
　　“你放开我！我不要做你的小妾！”
　　走到半路上，郭通忽然听到有女子在凄厉地求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瞧一瞧。
　　能帮一位是一位，总好过视而不见要强。
　　走到近前，郭通方才发现，原来是一位瘦猴般的恶霸强行扯着一位漂亮女子不让其离开。
　　那恶霸带来的狗腿子也言语轻慢地调戏女子，气得女子涨红了眼睛，瘦弱的身躯颤抖得如风中扶柳。
　　“请放开这位小姐！”郭通从拐角处缓步而出，“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强抢民女！”
　　那恶霸皱紧眉头，张口就骂：“知道小爷是谁吗？你竟敢——”
　　他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狗腿子便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对方是跟那支军队一起来的，老爷交代过让我们别得罪。”
　　越是穷的地方，百姓越懂得见风使舵，恶霸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会特意与郭通作对。
　　来日方长，他且等着瞧！
　　恶霸将女子推开，女子踉跄几步，身体重重跌在地上，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你能救她一日，难道还能救她百次？”恶霸放狠话，“今日我不跟你计较，可我告诉你，她祖母早已经将她卖给我做小妾，等良辰吉日选好便会抬进我王家！”
　　“不……”女子弱气反驳，“我祖母还没答应。”
　　那恶霸不理她，径直说完后半句话：“你啊，是在多管闲事！”
　　说罢，他撩起衣摆，匆匆离开。
　　郭通：“？？？”
　　他感觉对方在放狠话，可这狠话的含“狠”量多少要打个问号。
　　思量间，那女子已经走到郭通眼前道谢，“小女子盛怀锦见过大人，多谢大人救我于水火之中。”
　　郭通微微一笑，刚想说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后他想起女子自我介绍的性命——
　　盛怀锦。
　　“你跟盛怀安是什么关系？”
　　这两人的姓名也未免太像了。
　　盛怀锦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见盛怀安从远处走来，他脚踩一双黑羊皮的靴子，披着一身灰色狐裘外披，头顶带着白兔毛的锦帽。
　　一身打扮虽不及往日在侯府时的半分富贵，可比自己身上浆洗过不知多少次的麻衣强上百倍。
　　盛怀锦下意识瑟缩身体，喃喃自语：“兄长……”
　　……
　　盛怀锦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中。
　　与流放到怀荒的盛怀安与杨知月夫妻不同，盛家其余人皆被流放到沃野。
　　先是要服一年的劳役，之后才能落户沃野。
　　原本盛家是分配不到房屋的，奈何盛家女眷众多，男子只有三男盛斯男一人。
　　县令老爷瞧她们一家人着实可怜，不光减免了他们的苦役，还给他们分配了落脚地。
　　……虽然那只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但比起同行其他犯人的待遇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
　　唯独可惜，前些时日雪灾，茅草屋被压塌了，又好在那房子是茅草搭成的，再盖起来倒也很方便。
　　盛怀锦还没走到茅草屋近前，远远便听到大王氏打骂自己母亲的声音。
　　“你这个丧门星，这可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你将它洗坏是不是故意报复我？！说！”
　　“婆婆，我不敢啊，我不敢啊……”
　　听到母亲杨氏卑微的哀求，盛怀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一脚踹开家中那扇坏了一半的木门，“你放开我母亲！”
　　大王氏转头看去，见这小妮子还敢踹门，心中更是恼怒，她松开揪着杨氏耳朵的手掌，反手抄起丢在地上的烧火棍打上去。
　　“你敢跟长辈顶嘴？我今天便好好教教你规矩！”
　　大王氏五官狰狞到变形，短暂的穷苦生活让她姣好的容颜衰败得厉害，如今满头白发、凶神恶煞得近乎可怖。
　　杨氏出身小官家庭，长相清秀，为人恭谨，是三房盛斯男的嫡妻。
　　由于自家丈夫是庶子，亲生婆母去世多年，侯府中无人照拂，为求一线生机，她对大王氏恭谨到近乎卑微。
　　就连此刻，她也只敢跪在地上，拽住婆母的裤脚，试图维护女儿一二。
　　“婆母，求您别跟怀锦生气，她知道错了，她定不会违背您——”
　　“我已经知道你要将我卖给王家做妾！”
　　随着盛怀锦嚷出这句话，杨氏的哀求戛然而止。
　　她惊悚地仰头望向大王氏，“您说过会给怀锦一个好归宿的！”
　　大王氏一脚将人踹开，理直气壮道：
　　“哼！以咱们家现在的身份与人做妾已经是她盛怀锦的福气。”
　　“可盛家女儿从不为人妾室！”杨氏猛然提高声音，又在大王氏的怒视中小声解释，“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婆母您难道一点不顾及吗？”
　　大王氏冷冷道：“我便是顾忌这点才会将她送去王家，否则她就去了勾栏妓院，做千人尝万人踩的婊/子了！”
　　杨氏彻底失了声音，她呆愣地跌坐在泥地上，寒冷的地面却没有她的心冷。
　　听着婆媳两人的对话，盛怀锦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大王氏一蹙眉，“又被逼疯了？这可卖不出好价钱。”
　　接着，她听见盛怀锦轻描淡写道：
　　“大哥哥来沃野了，他穿着锦衣骑着高头大马来沃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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