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讽

　　四下安静无声，王定终于满意。
　　周悦竹再次登场：“请大家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解决了几个冒犯之辈，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请将自己清理干净，有人会负责检验你们的身体，有虱子者要剃头，有刺青者要登记，劝你们最好别有任何逃避，否则……”他冷漠地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这些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最后，他语气轻柔地询问：“听懂了吗？”
　　“……听……懂了。”
　　人群中传来稀稀拉拉、胆战心惊地回应。
　　周悦竹不在乎人们的反应，他颔首点头，招呼着王定让士兵们将用于分隔的白麻布扯开，好让人们能分性别地清理身体。
　　接着，又唤来十几个在食堂干活的帮工，她们利索地架起火塘，烧好开水供流民们取用，又拿出准备好的栗米，煮出一锅浓稠的米粥。
　　咕噜噜……锅内熬出米花，香味在整个营地飘荡。
　　人们边清理身体，边对米粥流口水。
　　那就像掉在倔驴头前的胡萝卜，值得所有人乖乖听话。
　　“吱呀……”
　　城门再次打开，穿着素衣的冯萋萋领着学校的孩子们抵达门口。
　　王定的视线第一眼便落在混在人群中的阿仁身上，他戳了戳身旁的男人：
　　“喂，你将小少主带出来，万一出点事情可没法对主公交代。”
　　少主？周悦竹微妙的目光扫过阿仁，待到主公和离，这位便不是少主了。
　　纵使不和离，主公尚且年轻，来日定会有亲生孩子，这位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少主又能待在几日？
　　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吩咐对方看好小少爷，千万别让其在混乱中出事。
　　王定对他居高临下的吩咐不满，可看在两位小少主可爱的模样上，依旧示意部下做好护卫工作。
　　流民人口数量众多，单靠县衙的小吏进行登记不知要磨蹭到何处。
　　对于现在的怀荒来讲，时间便是生命，只有尽快将这群流民投入生产，才能让前期的投入得到回报。
　　吝啬如周悦竹绝不允许浪费一些时间。
　　总归是一些简单的文字录入，杨知月甚至还整理出一套不断印刷的文字模板，孩子们只需要将性命、年龄、籍贯、职业和家庭依次填入整理好的模板即可。
　　这对学习一段时间的孩子们来说不算难题，所以冯萋萋便遴选了一批可以完成此事的尖子生带过来做社会实践。
　　周悦竹半看着眼前大大小小、各个年龄段都有的小孩子，半蹲在孩子们眼前，像是承接一件大事一般将这件小事交托给他们。
　　“此事便拜托给你们了。”
　　“好！”
　　孩子们感受到他的尊重，皆是兴冲冲地点头。
　　然后，他们哒哒跑到用来登记的长桌前，有序地找到自身的位置，乖巧地坐在上头，等待人们登记。
　　可许久没有一人上前。
　　人们不愿意也不能相信这么一群小孩子会写字，甚至可以帮忙完成县衙工作。
　　于是，他们一个劲地躲在后头，连一个脚步都不往前头迈。
　　阿宁是个心大的孩子，只当今日是出来郊游，兴冲冲地坐在椅子上晃腿。
　　倒是阿仁对瑟缩的人群极为不满，他扭过头跟朋友们嘀咕几声，在他们的推举下决定主动出击。
　　他忽然从长凳上跳下，脚步哒哒地跑向流民。
　　一直盯着这边的王定瞳孔倏地收紧，下意识便要上前，有一道身影却快他一步。
　　“你等等我！”尹创紧跟其后，上了许多天学，他不再是以前的愣头青，知晓其贵重的身份，不敢叫小孩孤身冒险。
　　阿人没拒绝他的好意，仍由对方护送着抵达一位年纪很大的老者身前：
　　“这位老爷爷，你能不能跟我过去登记？”
　　“不行。”没等老者回答，护在他身前的四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先一步开口，“小孩儿，大人的事情你少掺和。”
　　那语气中的轻蔑和贬低毫无掩饰。
　　对方只将阿仁当做是被扯出来的荒野村夫的儿子，是怀荒为了拒绝他们入城竖起的靶子。
　　他绝不相信一群小孩子能如同官吏般进行人口登记。
　　“你这是什么话？！”尹创这个暴脾气压不住了，撸起袖子便要动手。
　　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掌拽住他，“不可胡来。”阿仁冲他摇头，扭脸将目光对准被护在中央的老者，“我想听您的回答。”
　　在被拒绝后的二次提问显然有些不识趣，那年轻人仗着自己年龄大，上来又是一句教训：
　　“你这小孩好不听劝，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你怎么还要胡搅蛮缠？”
　　一而再再而三被不认识的大人教训，阿仁纵有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恼了。
　　他极为克制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对方穿着文士袍，带着文士冠，打眼一瞧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看上去似是个文人。
　　“这位大哥哥，你是个读书人吧？”
　　“那是自然。”对方傲然回答。
　　阿仁又道：“那请你替我解释一下何为‘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此一句出自《论语·颜渊》，原文为：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这段话中“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和“四海之内，皆兄弟”都是极其出名的句子，但是本段话的重点在于“敬而无失，恭而有礼。”
　　——句意是：君子办事慎重而无差错，对人恭敬而有礼貌，天下的人就都成了兄弟。
　　换言之，阿仁是在骂对方，你既然是读书人，为何不知道要对人恭敬而有礼貌？
　　对方愕然，继而面红耳赤，拂袖推到后方，掩面不肯多言一句。
　　呵退了对手，阿仁的面上平静如常。
　　反倒是那老者推开学生们的包围圈，主动走到小娃娃身前，“你学过四书五经？”
　　阿仁仰头，不卑不亢地反问：“学过如何，没学过又如何？说到底是你们不配合工作。你们若是不想进城，转身离去便是，正所谓信者不疑，疑者不信，你们何苦来哉？”
　　说到此处，他又嫌恶地补充一句：“我瞧你们都是流民，手中无包裹亦无存粮，这一路的粮食应该也是车队救济的。”
　　“好一群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无耻之徒！
　　“你这小娃娃倒是牙尖嘴利！”
　　有人在暗处讥讽一句。
　　阿仁立刻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不敢露面，只敢在暗处讲究的老鼠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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