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生命垂危

　　在那一刻，郎中脑中嗡了一下。
　　他急忙撇脸，如避虎狼般连连后退：
　　“这我可治不了！这位娘子，您快另请高明吧！”
　　“大人！”十娘膝行着往前蹭了几步。
　　没敢抓住郎中的裤脚，只虚虚地抓住他的鞋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不能见死不救！”
　　郎中也颇为无奈，“孩子折了脚，又发了多日高热，你都不知道吗？早有这功夫干嘛去了！您现在来寻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是人又不是神。
　　救得了命，救不了心！
　　更何况，这边关裹脚的女人本来就少，他压根没有处理过这类事情，别这小姑娘被他一救，反而死在了医馆中。
　　那他可造了大孽了！
　　“你快带孩子去另寻别人吧！”
　　十娘管不了那么多，她家姑娘九死一生，高热不退，万一就此烧死过后，她便是在佛前叩首一百次也不顶事。
　　她只是能郎中哐哐磕头，求他发发慈悲，救自家可怜的女儿一命。
　　那哀求的模样着实可怜，叫郎中心生恻隐，只能提前跟她讲清：
　　“要我救可以，只是这小脚一定要拆开，之后也不能重新再裹。”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结果好坏你莫要怪我。”
　　十娘自然是无有不应。
　　“我本来就不想让姑娘遭罪，是那该死的男人硬要给姑娘裹，说什么只有裹了小脚，往后才能嫁到好人家去。”
　　郎中一边蹲在地上拆白布条，一边在心底嘀咕。
　　怕不是嫁到好人家，是能卖个好价钱。
　　刚才那话也就哄骗一下外来客，他在此地为医数十年，啥样的事情没见过，论起风俗习惯那是特别清楚。
　　不光是怀荒，算上六镇，小脚的姑娘都不好说亲，婆家宁愿要一个麻溜的大脚姑娘，也不愿要一个小脚媳妇。
　　大脚姑娘碰到外族人劫掠好歹还能跑一跑，小脚姑娘能做什么？
　　她们走路都费劲！
　　所以说，这边的潜规则是除了接客的窑姐，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裹脚。
　　至于眼前这双脚……郎中暗地里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雪红的布条一点点拆开，只见那双小脚前端已经被掰断，五只脚趾向脚心内扣，脓水混着血水从断裂出流出，还散发着腥臭味。
　　见到自家姑娘的双脚惨状，十娘又是恸哭不止。
　　郎中手很稳地将布条扔到地上，又取了清水让母亲为女儿清洗，之后给断脚上抹上草药，再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裹。
　　过程中，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直喊：“娘，我疼，我疼……”。
　　十娘含泪压住姑娘，“囡囡，撑过去就好了，撑过去就好了……”
　　“娘发誓，再也不叫你受这罪了。”
　　包裹结束，郎中又让学徒端来一碗中药，“给你姑娘喂下去，再等一个时辰看看，如果烧退了便算好了，如果烧还不退……”
　　他没有说完，可言外之意很清楚——这条命悬！
　　十娘一哆嗦，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后悔。
　　她当时怎么就叫猪油蒙了心，竟让生生掰断了姑娘的脚。
　　悔之晚矣！
　　又过了一刻钟，周悦竹赶到。
　　同时，还有冯萋萋、锦瑟与华年。
　　“主公知晓此事了？”周悦竹没管里头的情况，先问了姐妹俩一句。
　　华年不满撇嘴，锦瑟则恭敬回答：“主公尚且不知，我等是自行前来的。”
　　周悦竹心下一松，这才询问具体情况，郎中紧跟着说明小姑娘的现象。
　　“能不能活不在我，在命！”
　　这点周悦竹何尝不知，他只是奇怪：“怎么又蹦出来一个裹脚！”
　　此时已经快到深夜，冯萋萋看眼天色，果断叫尹创回家。
　　“这里用不着你，赶紧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可是……”尹创的视线不自觉往室内飘。
　　“没有可是，”冯萋萋态度很坚决，“这里有我们这么些大人在，用不着你这小孩儿来出头！”
　　她强行赶着尹创离开，又和其它三人守在外头。
　　半个时辰不到，里头的小姑娘便要不好。
　　高烧非但没有退，反而更加严重了。
　　小姑娘浑身上下烧得滚烫，神智已然是不太清醒，郎中只摸了一把，满手灼热，他劝十娘准备后事。
　　“现在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这姑娘！”
　　闻言，十娘脑中空白一瞬，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的儿！我的儿呀！”
　　凄厉的女声透过屏风传来，回荡在初春的夜晚，叫人脊背发凉。
　　声音透过墙壁传到外室，周悦竹长叹口气，“冤孽债……”
　　冯萋萋急忙进去，尝试着安抚。
　　锦瑟与华年低头商量一二，忽然转身离开。
　　“你们干嘛去？”因着姐妹俩的特殊身份，周悦竹一直暗暗观察，此刻赶忙叫住两人。
　　华年恭敬回答：“去请主公。”
　　“深更半夜，你请她做什么？”周悦竹不同意，“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哼！””华年直接掠过此人。
　　一炷香后，衣衫不整的杨知月在盛怀安的陪同下，拎着一瓶透明的水进门。
　　她顾不得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冲进治疗小屋。
　　郎中刚要行礼便被她拦住，“我知道了来龙去脉，高烧一直不下可能是病菌还没有消除。”
　　她看向十娘，大胆提议：“我这里有最后一个办法，如果能成，你姑娘性命无忧，如果不能成，我也——”
　　“我愿意！”不等她将话说完，十娘立刻殷切接话，“您是娘娘，是观音菩萨，您说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杨知月叹口气，“我真的不能保证。”
　　十娘固执地相信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杨知月将右手的玻璃瓶递给十娘，“先将它擦在你姑娘耳后，确定没有过敏后，再用它给你姑娘的双脚消毒，最后再兑上温水擦拭额头、双颊、脖颈、腋窝和腹股沟。”
　　“记住，不管她多么痛苦，你都要坚持完成！”
　　“是！”
　　十娘如接过杨枝甘露般，双手接下那瓶“透明水”。
　　接着，按照她的说法，先给进行过敏检测，确定没问题后，再双脚消毒——
　　“啊啊啊——”
　　“清水”撒在双脚的断裂处滚出白色的泡沫，昏迷的小姑娘发出痛苦的嘶吼，整个人都向上弹起。
　　十娘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颤抖起来。
　　“继续，”杨知月催促，“想你姑娘活命就赶快做！”
　　十娘一咬牙一狠心，她让冯萋萋摁住姑娘的双腿，自己则跪在床边，耐心地、不放过任何一处伤口的消毒。
　　小姑娘的喊痛声始终没断，甚至被痛到从昏迷中苏醒了两三回。
　　杨知月心有不忍，可这又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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