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漠然

　　接引的队伍在中午抵达。
　　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而来。
　　俄日敦打老远便瞥见了领头之人。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披着一身银甲，在阳光下仿若发光体，刺得旁人眼睛生疼。
　　也看得俄日敦牙根痒痒，“老子早晚也要搞那么一套盔甲！”
　　然后，他扯出笑容，屁颠屁颠地迎上去：
　　“关兄，你可算来了！”
　　关兴：“……”
　　“好好说话，”他翻身下马，一手将冲过来的俄日敦推开，同时转头环顾这片不大不小的聚集区。
　　虽然早已经摸清俄日敦的底细，也清楚聚集区的大概位置。
　　可他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走进来。
　　不，或者说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想到，会有汉人能堂堂正正地走近尼伦蒙古。
　　毕竟能来这里的要么是俘虏，要么是羊奴。
　　“对了，那群贵族呢？你已经处理好了？”关兴扫眼除了几个眼生的战士外，没有见到趾高气昂的陌生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俄日敦咧嘴一笑，他拍拍巴掌。
　　心腹立刻领人抬着箱子走到两人身前。
　　那箱子的分量不轻，两个结实的壮汉抬起仍能瞧得出吃力。
　　“这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只见俄日敦蹿到落地的箱子前，一把掀起箱子。
　　“铛铛！他们都在这里！”男人兴奋地介绍，“我已经将人搞定啦，杨夫人再也不用担心！”
　　王定看着那箱子中一个又一个、堆叠到面部全非、仍能看出死不瞑目地头颅，深深地沉默。
　　“主公让你搞定，没让你用这种方法‘搞定’。”
　　这种物理层面的搞定，过分硬核。
　　俄日敦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搞定就好喽，管用什么方法！总之，脑袋在这儿，牧民们也在这儿，我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们！”
　　他右臂往里头一伸：“请吧！”
　　王定：“……”
　　他扶强忍住无语朝俄日敦点头，“稍等一下。”
　　他返回车队，这回的接引车队并非都是骑兵，里头还有拉着车厢和木板的牛车和羊车。
　　他敲响最前头车厢的车壁。
　　“可以出来了。”
　　帘子掀开，一位身着素衣、鬓发盘紧的女士从跳下。
　　俄日敦好奇地凑过来：“哦豁，这是哪位呀？”
　　冯萋萋在来之前已然得知双方的交易。
　　面对这位新来的同事，她表现地极为坦荡：
　　“俄日敦先生，我是冯萋萋，领地内的校长，负责您部落的迁徙。”
　　她朝这位新同事颔首，然后提高声音，朝后方的车厢喊道：
　　“都下来吧！”
　　紧接着，那些状似空置的车厢帘子纷纷拉开。
　　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跳下车。
　　他们身着统一的制服，胸前挎着五颜六色的布包。
　　此刻，正目光炯炯地观察四周。
　　俄日敦眉头缩紧：“你们要让一群小毛孩负责这么大的事情？这不合适吧？”
　　冯萋萋微微一笑：“还请您不要误会，这些孩子是为那些失散的汉人们登记，对牧民的迁移和安置，由我和王司长负责。”
　　她虽然如此解释，俄日敦仍有不解。
　　“失散的牧民？从我这里讨走奴隶是要还他们自由吗？哈！她图什么呢？”
　　有人居然会放着大批的奴隶不用，吃力不讨好地将他们放归。
　　他还没听过如此离谱的事情。
　　“什么也不图。”冯萋萋淡定回答，“让我提醒您，领地是不允许有奴隶的。”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您很可能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作为缓冲，您可以持有当下的奴仆，只是在户籍上他们会被归为自由民，且需要您每月支付佣金，否则他们有权利拒绝为您服务。”
　　俄日敦：“……”
　　“……京城好像不是这样吧。”
　　“是的，”冯萋萋同样给予肯定，“这是只在怀荒及怀荒管辖区实施的政策，主公认为，人类不该彼此践踏。人口买卖可耻且不可取，它只会证明我们卑劣而低端，人不应更不该在压榨同类中获取快感。”
　　一番义正严词且绕口的话听得俄日敦恍惚。
　　最后，他只总结出一句话：“杨夫人果然是慈悲心肠，见不得这世上的任何苦难。”
　　“……我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冯萋萋纠正。
　　俄日敦不在乎地摆手：“随你怎么说，我只要能完成夙愿就行！”
　　正如他不在乎追随的牧民般，他同样不在乎奴隶的归属。
　　当不当奴隶、做不做自由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除得偿所愿外，他对一切都无所谓。
　　冯萋萋敏锐地察觉出他对待世事轻慢，谨慎地将此事记在心间。
　　没有往深处想，她招呼学生们将摊子支起来，又点出菱角作为负责人开始忙活。
　　菱角寻着指引掀开了蒙古包的毛毡门帘。
　　发酵了一晚上有些臭的腥气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咳嗽：
　　“咳咳……请问有人在里头吗？我是来登记的。”
　　一直侧耳倾听外头动静的若霖当即起身。
　　她拦住跃跃欲试的同伴，警惕地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眉宇间还透着稚气的小姑娘悄悄探头。
　　在看见她们的时候，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们原来在这里。”
　　看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若霖心中更加古怪。
　　“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们？”
　　问话时，菱角已经将毛毡帘挂在一侧，任由草原上的清风卷走室内的污秽。
　　然后，在一片青草的芬芳中，她笑呵呵地回答：“我奉主公之命给你们登记，然后送你们回家呀。”
　　“啥？你要送俺回家？！”
　　不等若霖反应，立刻便有小姑娘发出惊喜的低呼。
　　担忧对面的汉女们害怕，菱角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门口，耐心又认真地回答。
　　“这是当然，你们离家多年，如今总算自由，当然要是送你们与家人团聚。”
　　回家、团聚……多么遥远的词汇，有人默默红了眼眶。
　　“回家……俺好想回家！俺好想俺娘！呜呜呜……”
　　就连若霖也没有幸免，她咬紧下唇，喃喃自语：“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回家。”
　　可她终究比旁人坚强，没有被菱角的三言两语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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