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低头

　　“主君，”仆从跪在何丹脚边，胆怯地汇报，“后院的小娘子们又在闹了。”
　　何丹沉默无语。
　　自杨知月下令封城，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士族。
　　他们居住的坊市被那群蒙古人封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刚开始，他们还能自我安慰，不过是一时困顿，早晚能恢复正常。
　　奈何，一日两日三日……时至今日已有七日，各家各户存库已然吃完，封闭却没有减弱，甚至更加严苛。
　　各家各户别说派仆从出门采购，便是想收到自家庄子送来的新鲜蔬果也是绝无可能。
　　这让他们怨声载道。
　　库房有堆积如山的粮食不假，可人又不能日日都吃栗米饭，其它蔬果一口不进。
　　——至少对士族来说，绝对不行！
　　可以说，这群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苦！
　　家中甭管是老爷太太，还是少爷小姐，各个都面色难堪。
　　不过靠着自诩清高的傲气强撑，但能撑到几日也犹未可知。
　　现在，众人只好奇一件事：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七日前，禁令下达的第一日，驻扎在各个村落负责帮扶的实习生立刻行动。
　　在这三年中，郭通跟士族间有着大量的土地交易。
　　大多是些不值钱的“和”字田，可诸多土地连在一起，也将城外的空置田地占了七七八八。
　　此刻，这些下等的“和”字田，在四面八方包围住武川，占据了所有交通要道。
　　再加上，实习生将附近村落的民夫都发动起来。
　　他们家中大多租赁杨知月名下的土地，她又许以重金。
　　到底是用各种办法将要道掌握在手中。
　　说实话，这是个蠢办法，又要搭钱又要搭人。
　　杨知月却是满意的。
　　毕竟结果是好的。
　　那群士族待在深宅，一切打探消息的耳目都被砍断。
　　他们不会清楚附近的真正情况，只能坐井观天地琢磨唯二能接收的信息。
　　然后，便会开始自己吓自己，自己劝自己。
　　正所谓与空气斗智斗勇！
　　等到尘埃落定，他们真正摸清了底细，一切已然为时晚矣。
　　而杨知月也不打算让他们摸清真相。
　　只需一直害怕，一直恐惧下去就行。
　　在双方的坚持时，日子一日一日地流过。
　　夏日的天气也越来越热，热到叫人受不住。
　　鸣蝉在树上有气无力的鸣叫，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气闷热到不透一丝冷气。
　　许多人家都被迫躲在家中避暑。
　　士族们也不例外，只是与往年不同，他们今年过得格外苦。
　　“这禁令什么时候能开？！”何氏主母尽量小幅度地挥扇，可眼角眉梢仍是透出浮躁，“家中是一点冰块也没有了，再熬下去别说孩子们受得住受不住，便是老夫人也要熬不住的。”
　　何氏的老夫人七十高寿，在当地是个稀罕的长寿人物，也是何家的镇家之宝。
　　何丹谁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放任亲妈。
　　听到夫人的斥责，他也很烦，将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拍，语气很冲地回复：
　　“你问我，我问谁？”他咬牙切齿道，“人家都道封了，逼着我们的低头，我能说什么？！”
　　提到此处，何夫人不免要埋怨几句，“每年花重金养了那么多私兵，真到需要动手时反而排不上用场。都是一群废物！”
　　何丹只能无奈叹气。
　　他是万万没想到，杨知月这位疑似士族出身的贵女会接纳蒙古人，还得到那群异族的真心！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怪只怪他们引狼入室。
　　如今也没有能力将这头“野狼”清扫出去。
　　就当夫妇俩相对无言时，门廊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一位仆从大汗淋漓地闯入，“主君！那位夫人又派人来了！”
　　何丹噌地起身，眼睛瞪得圆滚：“我最近没得罪她？！”
　　下一秒，他立刻意识到失言，掩饰地解释：“我又没派人出去送信，她应该不会送‘礼物’过来……吧？”
　　这里的“礼物”指的是那群信使的尸体。
　　为了敲打不安分的士族，俄日敦专门送还尸的事，在她的默认下传遍了士族圈子。
　　大家是又惊又怕，生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会是自己。
　　再加上近些时日高温不下，尸体无法得到妥善地处理，在极快的时间内发烂发臭。
　　尸臭味不可避免地传遍了整座宅邸。
　　吓得很多小少爷和小娘子彻夜难眠。
　　当然，许多成年的宗族成员也无法入眠。
　　谁能在尸臭的陪伴下入眠啊！
　　不能怪何丹在听到杨知月派人登门时害怕，换了任何人都会害怕。
　　在夫人的鼓励和陪伴下，何丹长战战兢兢地出门迎接。
　　“听闻老夫人年事已高，近日又高温不下，主公担心老夫人出事，特意让我送冰块来解暑，还派郎中为老夫人诊断。”
　　菱角不卑不亢地道。
　　何丹愣了一秒，然后大喜过望，连连朝她拱手：
　　“未曾想夫人如此挂念，此等大恩大德，我何氏必铭记于心。”
　　他知晓自己该抱怨一下，如“要不是杨夫人下了禁令，他们怎么缺冰”“老夫人又何须郎中诊治？”“说到底都是杨夫人惹出的祸事。”。
　　可何丹有脑袋，他甚至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这是杨知月的施恩。
　　道谢过后，他又试探地询问：“不知此番好意是只我一家，还是众人皆有？”
　　菱角笑眯眯地和他对视：“自然是只您一家。”
　　何丹眸光微沉。
　　这不光是施恩，更是挑拨。
　　试想一下，其它士族家中也不是没有老人，怎么偏生何氏得了冰得了好处？
　　换了他也会寻思两方之间的猫腻。
　　一旦起了疑心，士气必然动摇。
　　士族本就不算什么忠贞无二之人，再加上杨知月没有动手杀人（单指对士族，那群死去的信使在他们眼中不算人），对待孙氏的态度也算公允，又有以往的好性情做保底。
　　保不准被热昏头的脑袋便动摇了。
　　每每顺着杨知月的小动作想下去，何丹背后总会冒出一层层冷汗。
　　对方实在是擅长四两拨千斤。
　　当初打开士族卖地的缺口如此，今日叫士族屈服也是如此。
　　于是，当夜，何丹召集何氏族人，开了一场严肃的家族会议。
　　“我们……低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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