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担忧

　　男人的爱意森然中透着邪气。
　　犹如地狱爬上的藤蔓，密不透气地将人纠缠住，让人无法呼吸，更无法多做思考。
　　换了旁人或许会害怕一二。
　　杨知月却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
　　她抚摸着男人清瘦的脸颊，忽然低头轻吻一下额头。
　　男人有些愕然，可看见女人脸上真切的笑意，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谁能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条秘密让对方放下戒心。
　　结了杨知月的心结，两人又黏黏糊糊地腻歪在一起。
　　闲聊中不经意便提起了关家，这回杨知月态度平淡，关注点甚至没放在关家众人的算盘，而是在询问另外一件事情。
　　“你怎么忽然关注起阿宁的婚事来？”她低声询问，“往日在骄纵任性，你也要纵着容着，怎的碰到了关家便要改了个性？”
　　枕着妻子的膝盖，盛怀安翻个身，将脸埋在腿肉中。
　　“不是我不愿意纵容，是我以前不知道女子的婚事有那么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再能管也管不到夫妻间的情事啊。”闷闷的声音传出，“但凡做丈夫的要给妻子一点气受，从哪里不能给？又从哪里不能瞒？”
　　他以前从未真切地了解过女人的处境。
　　尽管知道杨知月一直在为此努力，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总觉得千百年来都是如此，那一直延续下去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注意到领地内那些被迫和离的妇女，听着她们无尽的苦楚与酸涩，听着她们受着丈夫的暴力、婆家的磋磨……
　　那个时候，他才会真切地感受到：
　　哦，原来她们也是人，原来她们过得不好。
　　耳渲目染之下，他甚至对让阿宁出嫁产生了一股抗拒，这种抗拒在听关家介绍当前婚姻形式多么可怕时升到了顶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盛怀安也要为阿宁计一计，可不管怎么计，他都害怕会照顾不到这个孩子。
　　怕一错眼珠便受了委屈，怕给了最大的权势也会是世间安许的磋磨。
　　君不见前朝的公主还有被婆家磋磨致死，死前只得一袭破被。
　　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阿宁身上，他便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他便心火旺盛，从杨知月膝上爬起来，拎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又郁闷地盘腿坐下。
　　“但凡有可能，我绝不让阿宁受委屈。”他长叹道，“可世事如此，纵拥有滔天权利，也无法改变千百年的规矩伦常。”
　　杨知月理解盛怀安的想法。
　　她甚至很吃惊对方能想得这么深远。
　　她用一句话总结：“我的女儿未出嫁是我的女儿，出嫁之后便是别人的新妇、别人的母亲，无人记得她的姓名和喜好。”
　　她们是滚滚长河中最不起眼的地基，所能获取的一切荣誉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挪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她们无名无姓、无处可去亦无处可归。
　　杨知月不愿在此沉重的话题上深谈，并非是躲避，而是无用。
　　无用的东西没有必要反复说明。
　　她要做的是给予一些火光，并寄希望于这星电光芒可以传得更远，让未来女性获得更好的待遇，让她们明白自古以来便有女子在反抗世俗。
　　她们绝非孤军奋战！
　　她撸了一把盛怀安绸缎般的长发，温声劝说：
　　“你既是担心便该实话实说，别用什么家长的高傲让其误会。人长了嘴巴，能解释的便要解释，别生了更大、更多的矛盾。”
　　可不管杨知月如何劝，盛怀安始终不愿意出去找阿宁。
　　或说他是无法对小孩子低下这个高傲的头颅。
　　杨知月忍不可忍地戳着他的脑门，同时下达了最大通牒。
　　“给你两个选择，去找阿宁说清楚，或是我去说清楚。可要是我出手，你就得将那支影卫交给我，用作报酬。”
　　“……影卫给你。”
　　杨知月：“……你牛！”
　　既然这位大少爷死活不愿意服软，杨知月只能代替对方行事。
　　她出了房门，若霖已经垂头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长时间。
　　杨知月之前吩咐若霖去寻阿宁的踪迹，这回她一出门无需说太多话，若霖已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主动领着她前行。
　　两人走到了一处抄手游廊的一角，朱红色的游廊配合着金漆的彩饰看上去格外花里胡哨，也让盘坐在地上的青衣小姑娘格外醒目，像是偶然落下的团雀，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走到近前，杨知月特意加重脚步，似是在提前对方。
　　“团雀”身体没动，只默默偏移了方向。
　　杨知月又往近前走了几步，这回她发出了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呀？”
　　“……”
　　团雀依旧稳若泰山，只是小脑袋悄悄抬起了一咪|咪。
　　小孩子的动作在大人的视角看来格外醒目，杨知月嘴角的弧度彻底压不住。
　　太可爱了！
　　虽然时常会被阿宁气到，可小孩子就是如此。
　　前一秒恶魔，后一秒天使。
　　她安静地在一旁坐下，不主动打招呼，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宁逐渐坐不住。
　　她开始悄悄地看眼杨知月，不知道她是来安慰自己，还是来责骂自己的。
　　毕竟……她对哥哥的抱怨的确过于自私。
　　大人的沉默让她开始不安，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她动了，磨磨蹭蹭地将小屁股挪到杨知月身边，又用小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婶婶，你生气了吗？”她细弱地询问。
　　杨知月转头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
　　“不发火了？”
　　“……不了。”
　　女人忍不住耸肩大笑，素白的手指轻点小姑娘的额头：
　　“你说说你往日不声不响，一发火便天翻地覆，搅得大家全都不得安宁，差点将你叔叔吓出个好歹来。”
　　她说的很严重，小孩子瑟缩一下，死死抱住小腿：
　　“……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
　　“为自己争取利益永远都不是错误，”杨知月给予了她一部分肯定，又忙不迭地补充，“下次换个更妥当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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