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赌注

　　昏暗的室内，一盏宫灯发出微弱的烛火。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灯光拉长他们的背影，黝黑的影子看似紧密缠绕，又清晰地分隔出界限。
　　杨知月握紧宫灯细细的把手。
　　她没有回头，自顾自地直视前方，仿佛前头那面白墙路过千万次的白墙画着金子般。
　　“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她语气极重地重复。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依稀能听见男人逐步加重的呼吸。
　　她抿紧下唇，喉头莫名有些紧绷，声音也比平日里尖锐：
　　“每次同房后，我都在服用避子汤。”
　　身后是死寂般的沉默。
　　片刻，她才听到两道重重脚步声，然后手臂被擒住，她被迫转身，直面怒火中烧的男人。
　　手中的宫灯“嘭！”地掉在地上。
　　颠簸两下，歪歪斜斜地靠在楼梯扶手底端稳住，烛火向着底下倾斜，灯光消失。
　　窗外灿白的月光也被乌云笼罩，上方空间陷入黑暗。
　　两人只能在黝黑中彼此相对。
　　盛怀安有千言万语要说，有无数质问有发，那些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只含着哽咽道：
　　“……又是何苦？”
　　他主动松开杨知月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进一步隐没在黑暗之中。
　　“你可以直言，我不会……”喉咙被一团棉花堵住，他掐住喉咙，只觉那棉花像铅块般沉，重重地堕了下去，似要拖着主人一并坠入无底深渊。
　　这回，不会在有蜘蛛丢下的细弱蛛丝供他攀爬。
　　他只能就此沉沦。
　　于是，他逃跑般地离开，将身后女人听不清的解释抛诸脑后。
　　“……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不愿意生孩子。”杨知月郁卒地放下手臂，“这话果然太超前了吗？”
　　听完杨知月的说辞，若霖陷入久久地沉默。
　　“您不是太超前，您是奔着跟盛先生断绝关系去的！”她自有一番真知灼见，“这世上除非是男人有问题，不然绝不会有男人不想要孩子！这是爱意无关，这是雄性的生殖本能！”
　　她甚至举出特别的例子：“您瞧那野兽到了春天还会发情，连野兽都清楚要传宗接代，盛先生可是家中独子！您不允许他纳妾，又不打算给他生孩子。与其跟他耽误着，不如另找过吧，趁早放对方自由——”
　　“就会胡说！”菱角卷起手中文书，狠狠敲在女子的脑壳上，“少在这里挑拨主公的夫妻关系，事情没有你说得那么糟糕！”
　　她一贯不喜欢这位从阶下囚变声贴身秘书的同僚，对她的态度堪称粗鲁至极。
　　若霖不满撇嘴，翻个白眼坐得离她又远了一些。
　　同时，还高声吐槽：“一个没生过亲的青瓜蛋子又能说出什么关于婚姻的话来！”
　　菱·未成亲·角：“你歧视单身？”
　　“不啊，”若霖痛快回答，“我歧视你。”
　　“！”
　　两个冷静的职业女性开始互捅心窝子。
　　一个说前段时间差点被抢去成亲，一个说早已经被抢去成亲；一个攻击没有成亲，一个攻击成亲太多次；一个指责父亲要高价卖出，一个嘲笑对方父亲不认她……
　　听得被强行拽来喝下午茶的杨知月满脸黑线。
　　这是什么魔鬼玩笑！
　　一晚上没睡的脑子愈发酸胀，她出声提醒：“你们是来帮我分析的，不是来给我添乱的，再吵下来我就回办公室，还有那么多公文要改……”
　　拌嘴的两人立刻住嘴，齐刷刷看向女人。
　　“主公，”若霖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屑，“这事您没必要说实话，不想怀孕就不想怀孕呗。大可以等到盛先生忍不了，您拎个已经被收买的郎中过来，就说是他不能生，是他身体有问题！到时候谁都指责不了您，还得说您高义，没将不打鸣的公鸡踢走！”
　　这段话的渣女指数破表，杨知月震得久久不能说话。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菱角喊出她的心声，“怎么能这么欺骗同床共枕之人？！”
　　“啧，这有什么的。”若霖满脸不在乎，“世上多少婆婆都是这么污蔑自己的儿媳妇的，我不过是把这手段放在男人身上。怎么这事对女人做得，对男人做不得？”
　　“……”
　　我竟无言以对！
　　场面有一瞬的安静，杨知月强行将话题拉回正题。
　　“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一旦真相曝光，恐怕要比今天更难收场。”
　　菱角：“……？？？”
　　您在说什么？您还真动过这魔鬼心思？！
　　面对属下质疑的纯真目光，杨知月状若无事地撇脸，正对上正在憋笑的菱角，对方悄悄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您。”
　　“……”
　　沉默过后，杨知月说出心理话。
　　“那是九死一生、要闯鬼门关的事，我怎么敢赌？！我害怕，害怕会死在产房里，更害怕我死后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别人！我的城池、我的荣誉、我创造出的一切都将冠上另外一个人的性命！史书不会记得我，他们会抹消我的一切，如同抹消历史上其它优秀的女性一样！”
　　“我会成为茫茫众生的无名之女，如我的前辈、如我的后辈！”
　　女人生子就是闯鬼门关，现代科技发达每年仍旧会有无数死于难产的女性。
　　在医学并不发达、男性郎中甚至无法进入产房的古代，一个妇女平生最大的危险就是生子！
　　现实不是言情小说，纯爱女主角可以二胎三胎，不用担心难产、不会担心后遗症，更不用担心生下来孩子是否健全！
　　可她不是纯爱女主角，她没有那么幸运！
　　她甚至无数次自我怀疑：
　　——我是否会爱这个牺牲一切才能换来的小孩？
　　她请周悦竹统计过怀荒三年的数据，怀孕的妇女不少，顺利生产的也不少，但死得更多。
　　现代孕妇的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十五，古代孕妇的死亡率是它的五倍——
　　百分之七十五！
　　这是什么概念？
　　一百个人怀孕，七十五个人死亡，二十五个人存活。
　　将自身的性命摆在赌桌上，让老天爷去决定她的命运？
　　她做不到，她永远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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