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重整旗鼓

　　两人接下来的谈话有所预计，各有各的小心思。
　　大单于未必没有看出来，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他必须强迫自己当个瞎子。
　　于是，他无视两人的不走心，撑着桌角站起。
　　他身材高大又健壮，猛然站起好似一堵墙徐徐升起，叫人下意识往后退。
　　右贤王本能向后缩了缩，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对手纹丝未动，他顿时大感丢脸，讪讪地低头。
　　左贤王没注意对面之人的小动作，他还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大单于身上，只见对方缓缓走向自己。
　　“……？”
　　这又是搞什么？
　　下一秒，大单于一屁股坐下，哭丧着脸朝他诉苦。
　　“那些溃兵的事情麻烦了！”
　　左贤王一愣，随后便听大单于将从溃兵口中探听的消息一一道来。
　　什么天光不熄、什么黑蛇丛生、什么狂蛇乱舞，越说越玄乎，就差直说杨知月是个“妖孽”。
　　听得左贤王是一个劲蹙眉，最后整个五官都死死纠结成一团。
　　他本是个三十出头的俊俏青年人，容貌端正，神态中没有常见匈奴人的粗犷，反而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这跟他的身份有关，他少年时从师从中原的一位大儒，不说才高八斗，至少也算略懂诗文。
　　当然，这也是他跟右贤王不对付的原因。
　　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年岁轻轻又来历不凡的对手，特别当这位对手还有真才实学，外加身世出众。
　　这样一位自诩身份的文人，自然不肯相信大单于口中的说法，但他也没有无脑反驳。
　　他说：“许是那汉人耍了手段，皇帝还在，她一个小女子怎可独得上天恩宠？无稽之谈罢了。”
　　大单于半信半疑，“可逃回来的溃兵各个都这么说，一人是假、两人是假，三人四人……这千人难道都能看错？还是说这近千人都没琢磨出其中的猫腻？”
　　“这话倒是有理有据。”右贤王不甘心被闲置在一旁，主动凑到两人身旁插话，“那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撒谎，更何况贡斯死在那里也是事实。若非却有异样，以他的能力怎么轻而易举的死亡？”
　　提起贡斯，他便心疼地倒吸气。那可是他费心苦心培养出的将领，本是要让对方接替自己的职位的。这回派去沃野也是为了给履历增光，谁能想到小小的地方竟也折了一员虎将。
　　以后再想培育出这等人物可是难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大单于连连点头，“我是真怕那位……呃，”他尴尬地看向左贤王，“那位夫人叫什么来着？”
　　左贤王：“……”
　　你们对人家下手，多少也要记住敌人的姓名啊！
　　“……她叫南平郡主，边塞人多称她‘杨夫人’或‘杨娘娘’。”
　　“杨娘娘？”右贤王抓住重点，“是指她另有身份，还是……”手指朝上指了指，他下意识压低声音询问，“如菩萨娘娘那类的尊称？”
　　左贤王没有直接回答：“听探子们报信是因她驱散蝗虫、发明火炕，边塞无数百姓得她恩惠，遂得了‘杨娘娘’的美誉。至于她本人真正的身份……”他语气微凝，“有一种说法是随夫家流放的家属，还有说她是士族出身的贵女，更有说她是天上神女转世的……总之说法很多，目前没有统一定论。”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要想从沃野入中原腹地，这位南平郡主是不可忽视的大敌！我们总有一天要对上她！”
　　他这头说得斗志昂扬，那头两个听得憨货却双眼直勾勾地出神。
　　“咕嘟，”右贤王发出一声巨大的咽口水声，然后颤颤巍巍地开口，“那位娘娘居然敢对蝗虫下手？”
　　“……”
　　左贤王脑仁有点疼。
　　他说了那么多，还给出了前所未有的示警，你却只关心蝗虫？
　　你这右贤王也别当了，赶紧退位让贤！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转向大单于，心想这位大单于该不会那么蠢，他可是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
　　“去年的蝗虫是不是她赶过来的？”大单于口舌发干地问。
　　左贤王一愣，旋即陷入深思。
　　去年草原水源丰沛，本该是丰收的一年。
　　奈何，夏末秋初忽然冲出成千上万只蝗虫，从怀荒的方向铺天盖地涌向草原。
　　各个贵族们没有马上意识到蝗虫的危害，来不及出手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蝗虫滚滚向前，一路吃光所有留给牛羊过冬的牧草。
　　牛羊没了过冬食物，牧民没了过冬储存，一个冬天都被迫忍饥挨饿。
　　这也是导致今年春日匈奴小兵造反的原因！
　　连上了，一切都连上了！
　　左贤王登时一个激灵，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前因。
　　这不是对今日之事的准确形容！
　　去年蝗灾阵仗很大，于波到现在仍在持续，左贤王能想到的事情，其余两人也都能想到。
　　三人皆沉默。
　　王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唯有阳光中的灰尘还在漫无目的地摸鱼，肆意舒张身体。
　　片刻，还是左贤王最先开口。
　　现在南平郡主有无特殊力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单于相信她身负异常、逃回来的兵卒们同样相信。
　　否定已然再无异议，他不想继续在此事上纠缠。
　　他赫然起身，朝身前两人深深一拱手：
　　“还请大单于与右贤王将归来的溃兵囚禁，一定要封其口舌，绝不能叫南平郡主的事迹继续传播！”
　　两人皆知轻重缓急，一连声地答应，大单于更是说道：“我已经那么做了，只是担忧传言不可能轻易停止，失去的士气也无法重拾。失信于贵族，大计将毁。”
　　左贤王略有迟疑，随后说道：“溃兵而逃对士气自然有打击，可若是下一战大获全胜，想必贵族们也愿意重新相信您。”
　　“哦？你有何想法？”大单于好奇追问，“沃野、怀荒是肯定碰不得的，咱们还能去哪儿？”
　　“西境！”左贤王掷地有声道。
　　自从盛家败落，西境边军的实力一日不如一日。既不能跟南平郡主硬碰硬，那么便去捏一捏软柿子。
　　大单于眼珠一转，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好，便由你领兵进攻西境，定要一举拿下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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