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决心

　　“你这人可真蠢！”
　　站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建州代表一边火速脱掉厚重的衣物，一边埋怨身旁同伴的不争气。
　　海西代表压根没理他，跟身后的两个弟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
　　水汽腾腾，烟气缭绕，热乎的室内几乎叫人穿不住衣服。
　　“这是擦身子的地方？”
　　他迷迷瞪瞪地问。
　　身后的两个和他表情如出一辙的兄弟傻乎乎地回答：
　　“俺咋知道，咋没来过呀。”
　　这道声线几乎是颤抖的。
　　洗澡对女真人是件大事，也是件难事。
　　冰天雪地，撒泼尿都能冻成冰棱子的冬日，能烧盆热水擦擦胳膊已经是梦幻，那得是族中富户才能做的奢侈行为。
　　他们都不敢想有人居然在冬天搞出个恍若冬日的浴室。
　　“这得费多少柴火、多少水呀！”
　　三人在内心冒出同样的问题。
　　脱得精光的建州代表极看不上三人丢脸的行为。
　　不就是个浴池吗？不就是冬日烧得像春日一样吗？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神仙操作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可他没有开口，只瞥眼远处那汪最大、最干净、还没有人享用的小浴池，顾不得跟憨货们多话，连跑带颠地跳了进去。
　　“呼……”
　　他狠狠打个机灵，然后身体由内而外地放松，发出一声销魂的、拉长声音地感叹。
　　冬日里泡在浴池中，那种感受好似在母亲的羊水中畅游，温暖又惬意。
　　好似每一寸皮肉都被热水按摩的恰到好处，像是有一只细嫩的双手在上头轻轻流连。
　　他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慢慢附在水面上。
　　“阿大，你们也来。”他微醺般朝兄弟们招呼。
　　在带来的七八人中，他选择亲生弟弟阿大和隔房堂弟阿金进入郡主府。
　　比起一般下属，他还是更信任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们。
　　阿大和阿金不用他提醒，早早在他身旁两个较小一点的浴池中泡下。
　　舒舒服服地泡软了筋骨，往日铁打的汉子现在说起话来也软绵绵的。
　　“大哥，这郡主府也太好了。”
　　“废话，郡主娘娘的地盘能不好吗？”
　　“可以往咱见到那些世家也没这个条件呀，没见过他们请咱们洗澡。”
　　“哼！他们倒是想，有那个条件吗？这是啥人家能供得起的地方？你当把这房子烧得这么热得耗几个大钱呀，卖了你们兄弟俩都烧不起。”
　　建州女真近些年日子的确好过不少，但跟汉人相比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朝廷的帮忙只是让他们有了官方的名头，又靠着渔猎和劫掠，勉强支撑起部落生活。
　　边塞寒苦，渔猎是跟野兽抢口粮，每一次都是向死而生。
　　食物可以靠打猎而来，调料或衣物却只能靠交易，跟汉人的交易。
　　买方市场价格自然由汉人做主。
　　一日不开互市，他们只能用性命猎到的猎物换去不值钱的小玩意。
　　可就算互市马上要开，以他们的家底也换不出什么好东西。
　　非常清楚部落底细的代表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叹气。
　　人生艰难，哪里能有条好出路？
　　“哎，大哥，”忽然身旁的阿大压低声音，“俺进府时瞧见蒙古人了。”
　　“嗯？”跑得迷糊的代表当即精神，拍了两下水，凑到阿大跟前，“跟俺仔细说说。”
　　阿大便仔细描述看到了两位蒙古人守卫，“穿得老好了，面色也好，腰间别的家伙事更是好东西。”
　　“谁问你这个了，俺是问他俩在郡主府干啥？”
　　“……守门呢。”老大说，“俺也想不明白，你说两大老爷子干啥不行，跑个女人的门口当个木棍子杵着，看着就愁得慌。”
　　“啪！”
　　代表狠狠砸下阿大的脑袋，语气格外严厉：
　　“把态度放端正点，那是郡主娘娘。你敢她……，不怕晚上有人找呀！那是可召黑蛇的主。”
　　“不能吧，”阿大不信邪，“她又不是萨满，咋可能那么神！”
　　代表服了这猪脑子。
　　“那么老些人都亲眼看着了，还能说谎骗你呀，不着四六的玩意。”他没在这话题上纠缠，好似是害怕有人能在冥冥之中听见。
　　他只抓住先前的一点不放：“俺来之前打听后，有人说郡主娘娘是边塞少有的好心肠。”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对胡人一视同仁的那种。”
　　“俺估摸着那两个蒙古人应该是投在她的麾下了，传闻中是有一支蒙古部落连同可汗一起投了她。”
　　“说得好像是啥好事是的！”
　　“那咋不能好事呀？！”代表气得想踹这蠢孩子一脚，“你想想不用你出去打猎，每天有人供你吃供你喝，还有免费的房子住、衣服穿，你给她守个门，你还委屈呀？”
　　阿金一听立刻回答：“那可不委屈，不要钱俺都愿意给她做。”
　　“对喽，”代表狠狠点头，“这买卖一点不亏的。这好事要能落在咱们头上，俺挤破脑袋都得答应。”
　　“你们想想官府只给咱们个名头，咱们日子就好了不少。郡主要真能收下咱们，给吃给喝，就偶尔出个人头打个仗，这有啥不能接受的？”
　　越听越心动，阿大双眼冒精光：
　　“那大哥，咱咋能代替蒙古人啊？那郡主娘娘不能平白无故养咱吧？不挤兑走蒙古人，咱们难上位呀。”
　　代表剜眼这货，道理谁都懂，做起来可要费老鼻子得劲。
　　要是蒙古人会那么好挤兑，你猜为什么女真人还活在白山黑水间？
　　“……你们容俺想想，让俺在冬至前想出个办法来。”
　　三人讨论得起劲，角落里一直默不做声的三人也低声嘀咕。
　　“老三，他们真是这么说的，投到郡主娘娘的麾下？”
　　“是呀，俺听得真真切切，郡主娘娘供吃供喝，就偶尔打个仗，这好日子哪儿找去呀，俺都想上了。”
　　“那就上。”海西女真代表掷地有声道，“上回建州那伙人投靠朝廷，那小日子美得不得了，这回也得轮到咱们享福了。”
　　看建州女真过好日子，比看自己过苦日子还要难受。
　　这事哪怕不能成，也能给对方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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