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娘娘之名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私自谴责女真人的无耻，表面上他们也只能不冷不淡。
　　谁也没有蠢到在主人公没抵达前挑事。
　　他们是来交好这位新进边塞之主，不是为了和对方结仇。
　　他们是胡人，不是傻瓜。
　　现在的气氛略有尴尬，建州女真还算有发言权之人，没有继续炫耀，反而低调地寻个地方坐下。
　　海西女真跟着同族行事，坐在建州女真旁边。
　　“啊，好烫！”
　　阿大一屁股坐在地砖上，被热腾腾的地面烫得蹭地跳起，又一次引来众人明里暗里的侧目。
　　海西代表服了自家不靠谱的兄弟，强扯着笑容对着周围人表示没事。
　　然后，狠狠压着阿大坐到软垫上。
　　“少给俺们丢人！”
　　阿大委屈巴巴：“俺也没想到这地面能那么烫，都快赶上俺家烧锅的温度了。”
　　这回连建州女真都狠狠剜眼他：“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大愈发委屈，求救搬地看看向自家大哥，只见大哥沉重地颔首。
　　“乖，听话。”
　　阿大自闭。
　　又过了一炷香，人员基本到齐。附近大小部落只要接到邀请，有一个算一个皆跑过来参加。
　　这不光是冬至行傩，更关系着后续的互市。
　　那才是关系各族利益的大事。
　　“人都到齐了？”
　　行在后院的游廊中，远望着前方的正堂一角，杨知月低声询问。
　　“是，除了野人女真外，所有接到请帖之人皆到访。”若霖落她半步，跟在后头轻声回答。
　　杨知月颔首，看来当下她的话语还算有能量。
　　当然，这不过是借着互市和“黑蛇”的余劲的缘故，她还达不到一呼百应、更不可能让各族无条件俯称臣。
　　在这条路上走的越远，她才愈发明白权利是真正的意义。
　　地位造就权利，权利促进地位。
　　只有掌握足够多的话语权，她才会有足够高的地位。
　　又因她本身的缺陷，她必要站在比任何人高，才能叫所有人心甘情愿低头。”果然将你调来郡主府是正确选择。”她夸赞道。
　　若霖微笑接受，也因她此刻的亲近，她忍不住道出疑惑。”主公，此话由我说未免僭越，不过属下还实在不明白，”她问，“您今日为何穿着如何朴素？不怕众人误会您对他们有所轻视？”
　　世族讲究穿衣打扮，非好不穿、非奢不穿、非贵不穿。
　　尽管世族的这套炫耀是低调的，如一款看似不起眼、实则价值千金的面料，如一支平平无奇、却大有来历的古玉……
　　玩得是那套“爷在炫耀，你没文化还看不出来”的把戏。
　　弘农杨氏的贵女应该比任何人都熟练这套做派。
　　若霖以为往日里简朴可以，可当下还要那么简朴未免叫人看轻。
　　她在来之前劝了杨知月两三次，对方始终不听，好奇心这才抑制不住。
　　两人说话间已经行至正堂拐角处的游廊。
　　“我已经过了需要用衣物提高地位的时候，现在我就算穿着像乞丐，人家也只会说我有个性，不敢明面上进行质疑。”
　　“至于看轻……”杨知月轻笑，“他们有事求我，又怎敢有此心态？”
　　见身后若霖仍旧懵懵懂懂，她继续说：
　　“比起一个盛装打扮的郡主，他们更愿意见到一个素以俭朴的‘杨娘娘’，后者更会让他们放低戒心。”
　　环境已经叫他们惊愕，姿态便要放低些。
　　要拉拢人总不好将自身架在空中。
　　“郡主娘娘到！”
　　通告之声高高响起，室内便齐刷刷站了一地，几十双眼睛一致地盯着门口。
　　只见一支青色翘头鞋踏在地砖，曳地的裙摆绣着青竹样式，琉璃环佩坠在裙摆上，于行进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杨知月穿过众人让出的道路，停在最前段，缓缓回眸。
　　众人呼吸一滞。
　　那是一个格外出尘的女子，哪怕着深红色的襦裙，配瓦蓝色的外披，仍旧透出一股不落风俗的雅态。
　　并非普通女子常见的媚态或讨好，或是世族女子萦绕不去的倨傲与蔑视。
　　这是一种更加不同的、迥然于世人的神态。
　　仿佛天外之人落在此间，又似庙中的娘娘睁开明眸。
　　这一刻，所有人顺势了悟。
　　怪不得叫她“杨娘娘”，这当真是一位“娘娘”！
　　“参加娘娘。”
　　有人不自觉地开口，其余人便七七八八地跟上。
　　同时，还七手八脚地、用各个民族的特有姿态行礼。
　　若是有懂行人的人在这里，估摸着能看出，这些礼仪不是面对凡世中大人物的姿态，而是朝萨满、巫师和神明行礼的姿态。
　　“娘娘晚安。”
　　“娘娘保佑。”
　　“娘娘千岁。”
　　一时间，整座室内竟只回荡着“娘娘，娘娘”。
　　杨知月：“……”
　　这称呼是没完了！
　　见众人如此认同这个称呼，杨知月有再多的不满也暗自咽下。
　　唇边擒住笑意，她微微抬手：“诸位不必多礼。”
　　她请众人落座，众人不肯，非要等她坐下之后再坐，杨知月拒绝不了，只能先行在上方坐下。
　　若霖低眉顺眼地跪在她身后。
　　等杨知月安顿妥当，地下众人才纷纷坐下。
　　坐姿不比刚来时候的狂妄，改成了拘谨地跪坐。
　　看得出这些人十分不习惯，好多人都紧蹙着眉头。
　　杨知月说：“我邀请诸位，可不是叫你们来受罪的，都放松一些，别嫌弃招待不好。”
　　“娘娘客气了，我们不敢。”
　　一个胡子拉碴的蒙古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回应。
　　“有什么不敢？”杨知月笑道，“你们是我招待的第一批外族客人，纵然提前跟额日敦打听过，可有些部落的风俗习惯，我还是不太懂，生怕哪里不对，反而触怒了你们。”
　　她提前打好预防针，”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请尽快跟我反应，我一定麻溜的改好。”
　　甭管这话孰真孰假，至少她做出礼贤下士的态度，这就很让胡人们开心。
　　对她的好感度下意识抬高几分。
　　海西女真更是乘机表态：“人都说客随主便，我们自然要随着娘娘来。”
　　杨知月：“……”
　　果然很会拍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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