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养羊

　　二九天的天气，冻得人被迫窝在家中猫冬。
　　往年这个时节塞外大小部落都是哀叹声一片，葬礼的哀乐弥散不去，有些贫穷部落甚至没办法给冻死的族人们下葬。
　　因为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持。
　　他们必须计算族中仅剩的口粮和炭火，如果不太充足，甚至要考虑在撒泼尿都能冻住的温度下出去劫掠。
　　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没有人愿意向死而活，他们只能毫无选择。
　　但今日不同。
　　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阿日娜走进蒙古包。她是个年岁不大的蒙古姑娘，穿得蒙人特有的羊皮袄，带着瓜皮小帽，脸上被零下的温度冻出红晕，双眸却亮得惊人。
　　“阿爸，今天又卖出去不少羊皮，咱们冬日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她用蒙古唏哩呼噜说了一长串。
　　坐在正中央烤火的老父亲面色不佳，用蒙古语高声回复。
　　“哼！同样摆摊做生意，女真人的人参灵芝一日就卖完，咱们的羊皮却要被人挑挑拣拣，价格还比那些个东西低好些，亏死了！”
　　“阿爸！”阿日娜坐到父亲声旁劝说，“咱们也不能决定汉人们喜欢什么东西，至少咱们的羊皮卖了出去，今年冬日都不必为粮食发愁了。”
　　见老父亲还是气鼓鼓，她又低声说：“跟您说个大好事，我特意找市场的管理人员打听，他们告诉我两日之后会散一批茶砖出来，限量销售，先到先得。咱们千万不能错过！”
　　老父亲一扫晦暗，当即精神抖擞。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摩拳擦掌，“你赶紧将钱准备好，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一块。”
　　蒙古民族早期饮食十分简单，食肉饮乳，饮品主要是牛奶、马奶。
　　随着民族的不断强大，与周边民族（特指汉族）的联系日益加深，他们逐渐对茶叶有了所解，并意识到茶叶有助于缓解腹部不适、燥热和便秘。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是一味“良药”。
　　久而久之，蒙古人将茶视为最珍贵的饮品，不仅在饮用时加入酥油、炒米等辅料，在生活习俗中更是给予茶很高的地位，如将茶作为祭祀物。
　　他们会将茶敬献给崇拜的苍天、大地、祖先等神灵，更会祭祀火神时作为祭祀物。
　　后世的蒙古奶茶更是享誉世界。
　　与他们推崇茶的态度相反，蒙古人并不生产茶叶。
　　他们能获得的茶叶大多从南方通过漕运抵达，价格不光高，质量也不算太好。
　　边塞常言的“茶砖”多指茯苓茶，这是一种紧压茶，非常适合煮奶茶。
　　“上回买的茶砖质量不好，想来杨娘娘放出的茶砖质量肯定不错。”说话间，老父亲期待地看向武川的位置，仿佛透过空间的距离已经遥遥望见那位尊贵的郡主娘娘。
　　为了表示敬意，他甚至还特意朝那个方向行了一礼。
　　阿日娜跟着父亲行动。
　　她非常感谢郡主娘娘，要是没有她开办互市，并允许部落们自行摆摊，恐怕今年他们家要遭了大难。
　　今年四季都有战乱，蒙古各部落虽没有参与，却因距离太近，不免被其影响。
　　别说养肥牛羊，自家的不少小羊被差点饿死，大羊更是饿到皮包骨。
　　她都做好今年冬日一定会挨饿的准备，哪里知道郡主娘娘忽然来了惊天一举，不光帮他们清理掉往年压箱底，更换来了钱财。
　　这些钱财可以用来购买米面粮油，更能购买衣料、茶叶。
　　虽然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卖了不少钱，却不见存款增加，反倒是少了许多库房，可看着家里满当当的粮仓、各种新增的美好事物，她又放下这小小警惕。
　　长生天啊，请让娘娘万事顺遂、长命百岁！
　　思及此，阿日娜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阿爸，我前些钱不是去了怀荒嘛，你猜我看见啥了？”
　　老父亲眉头一蹙，此事不简单。
　　“嗯？你又看到啥了？我发现你这女娃倒是挺会交际的。”
　　这绝非是贬义词，而是大大的赞美。
　　在他贫瘠的见识中，如果阿日娜能够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那么她的任何行为都是好的，反之如果不行，那么……
　　“听说娘娘正在派人收购羊羔，说是来年开春要扩大羊场规模。”
　　“羊？娘娘养这玩意做啥？”老父亲朴素地问，“是要杀了吃肉？她只要招呼一声，这草原多少牛羊都巴巴送上门。”
　　现在她才是大财神，是所有人都要供着的神仙。
　　不说别的，单说一件事情便足以见证她的地位。
　　听闻娘娘不喜欢羊奴，为了避免那些奴隶影响观感，好些个部落都主动释放羊奴，娘娘没让他们吃亏，按照人头数补了金额。
　　自己这小部落的可汗最近也跃跃欲试。
　　能讨好娘娘，还能获得一定补偿，这种大好事，谁都愿意做。
　　“娘娘要是爱吃羊肉，你不用知会，先一步把羊牵过去，咱们必定不会吃亏。”
　　阿日娜摇头：“娘娘没那么肤浅，她好像不是为了羊肉，而是为了羊毛。据说她要在明年收购大量的羊毛，现在便要做好准备。”
　　“大量的羊毛？”老父亲又是疑惑，“要那玩意干啥。”
　　“我也不知道，只是确定会在外头里收一批羊毛，价格还不低，官府人正在商量价格。城中百姓不太乐意这钱落在别人的口袋，我去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老父亲一拍大腿，意识到有机可乘。
　　他立刻追问：“真需要那么多羊毛？”
　　阿日娜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我也不信这事，特别打听过，咱们附近的某个部落前些时日便走了一批羊毛，价格给得老高了。”她伸出五个手指，来回比划一下，“足足有这个数。”
　　老父亲一听，下意识捂住胸口。
　　这价太高了！比得上他们卖几十个羊皮的收入！
　　要知道羊皮和羊毛的含金量可不同。前者是整头宰杀，后者则是刮毛即可。
　　这意味着前者只能卖一次，后者可以卖好几次！
　　他当即拍板钉钉：“明年咱家多养点羊，如果真有收羊毛的，后年便再扩大养殖。”
　　“牧草有限，”阿日娜提出关键问题，“养了羊必要减少牛和马的数量，后两者也能卖上价。”
　　老父亲想也没想便。
　　“傻姑娘，咱们养马是个部落养，这钱到不了咱们手上。与其给人家做贡献，不如自己拿好处。”他道，“你听我的，把往年的马匹数目都换成羔羊，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卖不了羊毛就卖羊皮，钱照样赚！
　　事实上，不光阿日娜一家这么想，所有接到消息的蒙古人都是一个念头：
　　——养羊，现在就养！
　　所以等到来年部落征马时，可汗们尴尬地发现：
　　遭了，部落里没有马，全都是养好准备剃毛的羊。
　　对此，杨知月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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