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老生重弹

　　老话常说，三岁看到老。
　　杨知月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话多准，等养了阿宁和阿仁后才发现，说得是一模一样。
　　阿仁从小稳当、为人处世也多要考虑大多数人的立场和评价。
　　这是一种很能体贴别人的想法，同时也非常容易被带跑偏，无法当断则断。
　　阿宁则大大咧咧些，比起旁人的评价和好恶，她更在意自身的看法。
　　这种想法放在世人眼中过于自私自利、是最不受欢迎的女子个性。
　　不过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随他们说去，反正不敢舞到我眼前！”
　　有怀朔关家的例子在前，没人在随意评价这位大小姐的性格，若非盛怀安经常敲打，又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物。
　　面对两人给出的截然不同回答，杨知月没有直说谁是正确谁是错误，而是让盛怀安以过往的经历讲清楚各自的好坏。
　　阿仁的策略固然稳妥，也容易放任匈奴做大，至于断掉粮草……两脚羊一词何来？
　　阿宁的策略速张速决，却很容易造成巨大伤亡，那并非三五百姓，而是整整一城池。
　　纵然她下得了命领，可兵卒们能执行吗？
　　是，他们中大多数为匈奴人，不会对杀汉人这事有顾忌。
　　可他们难道不会想，她连同族都干杀，为什么不敢杀我们？
　　信任很脆弱，永远不要轻易挑战。
　　两人方案都不合适。
　　两个孩子登时垂头丧气，还以为能一展学识，赢得婶婶赞美，还是不行啊。
　　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她笑呵呵地说：
　　“你们还小，计划不周全也是有的，不必为此事忧愁。等再长大一些，见得过经历的事情多一些，一定会大有不同。”
　　盛怀安也帮着劝说，总算是让两个小祖宗开心起来。
　　两人大人忍不住默默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元日来临，府衙过得很是简朴，并没有铺张大办，只是叫后厨做了几桌好菜，然后给仆从和秘书们放了三天的假期。
　　年夜饭要热闹一些，来不及回家过年的幕僚们都参加了。
　　正位坐着杨知月，旁边是盛怀安，两人左右安坐着阿宁和阿仁，盛怀锦作为小姑子陪在同一桌，挨着王缪和王慈兄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常来说应该如此，奈何……大家不正常。
　　有杨知月在前头坐镇，三个人就是在想勾心斗角也要摁住冲动。
　　烛芯噼里啪啦地爆开，室内四角的立柱灯台上摆放着错落不一的蜡烛，幽幽的烛火照亮，映出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目光梭巡一圈，纵使没人在明面上的针锋相对，杨知月仍旧感觉出一种诡异的杀气与兵戈。
　　她看了看旁边之人，又瞥了眼对面兄妹的脸色，主动打圆场。
　　“这是后厨精心烹饪的美食，大家动筷子尝一尝，别叫大师傅白干一场。”
　　大师傅从怀荒就跟着她，一路走到武川，这回还跟来了鹤山。
　　多年的调教下，没人比他更懂美食。
　　当初因为跟她离开怀荒，还惹来众人的挽留。
　　她有信心这一桌子的美食绝对能打开僵局。
　　如她所料，盛怀安很给面子，率先动了筷子。
　　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放进她碗中，“尝尝这个，你平日最爱这个味道。”
　　这好似打破某种魔盒，大家开始一窝蜂地给她夹菜，白瓷碗马上堆得高高，并摇摇欲坠。
　　杨知月：“……”
　　“别夹了，碗要盛不下了。”
　　“好。”众人收手，可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明里暗里的关注，好似想知道她会先吃谁夹的菜。
　　杨知月：“……”
　　某些时候，她真恨自己这灵敏的观察力。
　　这群家伙是小学生们？还这个东西也要比？！
　　她很是无奈，于是挑了一块藕夹，阿宁立刻高呼：“是我！”
　　见她表现出明显的息事宁人，众人也被迫改日再战。
　　一顿年夜饭很不愉快地吃完，杨知月发誓下次绝不将两方人马凑在一起。
　　陪着两个孩子守完岁，夫妻俩一起往屋里走。
　　今年元日又下雪了。
　　满天的雪花纷纷落下，杨知月情不自禁地停脚，怔怔地望着夜空。
　　哈气呼出形成一道白雾，在眼前晕出烟雾。
　　然后，她扭头望向身边，“我囚禁了边军高层。”
　　这话一出杨知月才发觉语气不太妥当，有些过于生硬，便改了语调：
　　“是他们先对我不恭敬，我也是……”
　　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又停止，杨知月又改口道：“我的确没有给他们机会，虎符的事情也是我瞎说的，你有意见可以直说。”
　　“……你一定在大好节日谈这么扫兴的事情？”
　　盛怀安回头，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珠锁定女人。
　　他的声音中有不解、有无奈，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杨知月闭上眼睛，深呼吸两口，复又睁开。
　　“我是不喜欢你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她说，“我不想它影响我们的感情。”
　　盛怀安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得好似霜冻千年的寒冰。
　　“我从边塞赶来了和你团圆，是为陪你过元日，让你抬眼就能看见家人，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你完全没必要解释那件事。”他再度重申，“我无意重归西境，更无意夺你的兵权，你为什么不信我？！”
　　“……”
　　杨知月也极力解释，“我没有不信你，只是说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你没必要大动干戈。”
　　“是谁在……”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盛怀安又硬生生咽回去，“元日不该吵架，我不同你吵。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她很不喜欢这副居高临下的说教，连日的工作、艰难的战事消磨掉耐性，杨知月实在没工夫多费口舌。
　　“明日也无需再谈，你只需要知道边军高层对我不敬，我用手段夺了兵权即可。你若是想去看他们，我可以叫人将他们领过来，你若是不想管，我也不会勉强。”
　　“这件事情昨日便该告诉你，但我太累了，忘记说了。”
　　“……”盛怀安语气平平，“很难想象一个算无遗漏之人也会忘记某些事情的。”
　　杨知月：“……滚！”
　　她剜眼男人，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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