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夏寂

午时送上来的饭菜好好的放在一旁，夏静用指腹摩挲屏幕上映出的笑脸。陆池秋穿着整齐的西装，手捧一束玫瑰站在主界面。

        夏静看着，愣了神，思绪飘回很久以前。

        那时她初三，以压线分进了优班。

        第一次月考亳不意外地考了倒一。她那时很伤心，整天写着写着作业便哭。

        那会儿陆池秋过生日，推广铺天盖地地涌向她。

        她抱着消磨时间的念头点进去，陆池秋站在手机里捧着一束向日葵说：“姐姐，不要不开心啦！你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星星！”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有了动力。于是她戒了网，努力一年考上了重点高中。

        这期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听到他说——她是世界上最努力的女孩，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可……她现在的心情说不出该怎样形容。

        好像是欣喜，却并不纯粹。好像是紧张，却隐隐有些期待，不是对于婚姻的期待，而是对于某个人是否会出现的期待。

        指腹抚过他脸颊时，触发对话：“姐姐，要和我走吗？”

        夏静怔愣住，这个问题她曾回答过千万遍，答案是愿意。而今她犹豫不决，迟迟做不出回应。

        就在这时，鹤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夏静，我可以进来吗？”

        夏静回过神，慌乱地回答：“可以！”

        然而，在进门的一瞬，鹤羽见到她手机里分明是陆池秋的笑脸。

        鹤羽笑了笑，没有戳破。

        她在夏静身旁坐下，说：“我见到阿讌了。”

        “什么？”夏静闻声转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和她自己也没想过的惊喜。

        “他们可以打破次元来到我们的世界。”鹤羽继续说。

        “真的吗？”这听起来太荒唐了，夏静很难相信。但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冒出欣喜和期待。

        “是。阿讌……他还见过陆池秋。”

        实际上，令讌并没有把他见过陆池秋的消息透露给她。鹤羽自己也不知道，纸片人之间可以互相看见。

        她只是想让夏静受一点，想圆她等了九年的梦。

        门外，令讌靠在门框上，问：“不去和他见一面？”

        她身上洁白的婚纱拖到地上，裙摆摊开像一朵绽开的花。他看着，怎么也舍不得移开视线。她穿婚纱很漂亮，比他想象中还漂亮。

        “不去了。去了她也看不见我。”

        “你怪她吗？”令讌又问。

        “我不怪，我不怪她不够坚定。我怪我自己没有能力拥抱她。……我是诞生于二进制程序中的虚拟数据，我的使命是爱她。……怪她，没有写在我的程序里。”

        陆池秋移开视线，自嘲道：“何况他就要结婚了，我还能以什么身份继续留在她身边？”

        她身上的婚纱并不为他而穿，他有什么资格久久相望。

        “……他们没领结婚证。”

        “结婚证？呵呵，对于我们这些拿不到结婚证的数据来说，婚礼不就等同于结婚证了吗？”

        令讌垂下眼，没有否认。

        “小陆，有没有和他说些什么？”夏静迫切地问，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声音传入他耳中时，陆池秋突然感觉身上涌动着一股力量，像是她还爱他时心里流淌的渴望。

        “有，他祝你新婚快乐。”

        话音未落，夏静已经无法遏制自己，趴在梳妆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鹤羽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手忙脚乱地安慰起她来。

        “她哭了，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痛苦、挣扎、想回头、想把她抱在怀里……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但他闭上眼，咬着牙说：“不去。”

        “那就走吧。给她准备你的新婚贺礼。”令讌说。

        “不。”他反悔了，“让我再看看她吧。至少现在，我还能欺骗自己，我是她的新郎。”

        令讌没再催促，他望向鹤羽。她身上长至脚踝的纯白伴娘裙，让他恍惚间看见了她穿婚纱时的模样。

        如果她结婚了，而新郎不是他。大概他也会像陆池秋一样，站在一旁默默观望。

        看他最心爱的小姑娘长成如今的模样，看他心底最重要的笨蛋笑靥如花地嫁给他人。

        那时，或许他也会有不甘。

        但比起他的感受，他更希望她能幸福。即使他最终没能陪伴她到最后。

        如果她对他还有眷恋的话……他想，他会做出和陆池秋一样的决定——销毁数据，永远退出她的生活。

        “走吧。”陆池秋落魄地转身。现在，他要去给她送上新婚贺礼，然后离开，在她身边永久的消失。

        陆池秋痛苦地闭眼。他很高兴她真正具备了爱人的能力，而不是因为一句话就爱上一个人。

        他是她的过去，而唐悸是她的未来。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他只是一个纸片人而已。

        把夏静安慰好后，鹤羽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她联想到，如果今天是她结婚，而新郎不是他，那他该有多伤心。

        越想越难过，她走出化妆间后想向令讌寻求安慰。

        但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影，鹤羽不免焦急。刚想提步往楼下走时，电话铃突兀地在安静的小城堡里响起。

        鹤羽拿出手机看了看，是陌生号码，她挂断。没一会儿又响起来，鹤羽心生疑惑便接通了电话。

        “阿羽。”令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鹤羽刚想问他去哪了，他却抢先一步问她：“你敢不敢和我做些出格的事情？”

        鹤羽心一惊，同时不可避免的有紧张和兴奋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我敢！”鹤羽一口答应。

        只要和他在一起，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那好。现在你去花园后门领一个快递，里面是新鲜的海棠花瓣。别挂电话，我会为你指引前来的路径。”

        “好！我来了！”

        “现在，先下楼走到花园。”令讌在电话里指引她。

        “好。”鹤羽应了一声后依言照做。

        “我们是要做什么啊？”鹤羽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

        令讌听着她那头传来哒哒的鞋跟声，便知道她在下楼，一步步向他走来。

        他放下手机，抬眼看向陆池秋，“现在，我来告诉你我的计划。”

        鹤羽从后门溜出去时，发现快递来的花篮上还有一件头纱。令讌站在它们旁边，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

        因为一路急赶来，她脚踝已经隐隐作痛。但和令讌视线相撞的一刹那，她还是欣喜地跑向他，大喊：“我来啦！”

        令讌笑着提醒她：“跑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窜到他面前，抬眸亮晶晶地注视他。

        令讌伸手捂住她的眼，“先别忙着笑了，时间有限，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好！”鹤羽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后退一步，蹲下身查看地上的道具。海棠是夏静最喜欢的花她知道。那件头纱……她总觉得眼熟。

        头纱……海棠……她一瞬间想起，这件头纱是游戏里陆池秋亲手设计的。

        再联系令讌刚才和人交谈的神态动作，她心里忽地冒出一个疑问：“我们是要去帮陆池秋抢婚吗？”

        鹤羽惊呼，眼里闪烁着违背规则的不安和越界的兴奋不已。她原以为这种情节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的！

        令讌无奈地看了她两秒，几不可闻地叹气：“不是。但和抢婚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那……破坏婚礼？”

        “……也不是。”令讌自动忽视掉她悦动光芒的眼睛，淡然道：“你先拿上它们去小教堂的二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又不告诉她……

        他们有说有笑的互动被陆池秋尽收眼底。他打心底里羡慕令讌，羡慕他能和恋人相爱相知。

        但他不会怪夏静，永远不会。她可是他心里认为的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他只会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的了她。

        “走了，去实行我们出格的计划。”令讌的话语把他的思绪拉回。陆池秋笑了笑，跟上他们的步伐。

        唐夏两家家主冗长的祝词和企业未来的计划宣讲完后，已接近四点。

        游戏和表演环节全部进行完后，已将近五点半了。

        夏静站在圣台前，等待唐悸向她走来。

        陆池秋先唐悸一步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婚卡里那套西装，捧着鲜红的玫瑰花，一步一步走向她。

        红毯不算太长，但每走一步，他都颇觉时间缓慢。

        他多想这条红毯能够无限延长，没有尽头。或许这样，在走向她的路上，就不会有悲伤和不甘。

        但最终，他站在了她面前。他笑着，像往常一样阳光而灿烂。他把花递给她，即使她看不见。

        他俯身，在她额上留下一吻。

        “姐姐，你今天很漂亮。”他由衷地夸赞，像一个卑劣如昔的骑士，低下他本就微贱的头颅。

        夏静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四下张望。陆池秋站在她面前，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慌乱无措倒映在他眼里，他上前一步把她拥入怀中，企图抚平她的情绪。

        他声音颤抖，说：“以后我没法再看着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和那个娶走你的男人……长相厮守。”

        “我明知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啊。姐姐，如果我再努力一点点，再多爱你一点点，站在你身边的就会是我吧？”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她眼角流下的两行内没入婚纱。

        “姐姐，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我口中的姐姐，而是我深爱的夏静啊。我是数据，是代码，可我爱你，从来不是程序运行的结果。愿你幸福，新婚快乐，夏静。”

        说完，他后退，不转身地离开圣台。

        唐悸在他离开后踏上圣台，在神父的指引下宣誓。

        “唐悸，你是否愿意在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唐悸犹豫，他凝望夏静褐色的瞳孔。那里面没有山川丘壑，像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看着她时，他心里的湖面平静，连最微小的波浪也翻不起来。

        算了，何必再考虑爱不爱呢？反正，商业联姻也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我愿意。”他皱着眉说。

        头发花白的神父点点头，转而问夏静：“夏静，你愿意嫁给唐悸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夏静也犹豫，她脸上泪痕未干。和妆粉搅和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滑稽。

        台下嘉宾窃笑，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沾了家族的光才得以嫁给唐悸。

        事实也理应如此。她生的普通，身材矮小，不会化妆也没有特长。

        她抬头看向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孩冷漠的侧脸。她明明比他大了整一年有余，他却从没叫过她一声姐姐。

        可，在陆池秋眼里，她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啊。

        她终于明白那份期许从何而来。因为陆池秋什么都不能给她，却能给她最纯粹的爱。他一无所有，但他永远爱她，永远陪伴她。

        她忽然有点后悔，但已无法回头。

        “我愿意。”她垂下眼说。

        教堂二楼小阳台上，令讌悄声对鹤羽说：“阿羽，待会儿你只需把花瓣扔下去就行。至于头纱，我想陆池秋会比你更想让头纱落她头上。”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花篮放在她裙边，她两只手上都抓满花瓣，跃跃欲试，就等他一声令下。

        令讌密切关注着婚礼进程，当他们从小教堂里走出时，令讌低喊：“就现在！”

        漫天粉色花瓣飘舞，纷纷扬扬铺满夏静的婚纱。

        “姐姐。”

        恍惚间，夏静像是听见了陆池秋的声音。她转身，就在这时，一朵完整的海棠扶过她脸颊，一件头纱随之落下。

        她看见陆池秋穿着婚卡西服站在教堂门口，他说：“我愿意把你交付给他，我爱你，夏静。”

        周围人声鼎沸，海棠花雨将气氛推至高潮。但谁也没预料到，一位新娘子头上会出现两件头纱。

        “这是怎么回事？”

        “惊喜吗？还是有人来抢婚？”

        “抢婚倒不至于吧，新娘也没多好看。”

        欢呼声变成窃窃私语，一句句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心脏，细细密密，和她与生俱来的错一起汹涌而至。

        诚然，在看到他出现的一刹那，她心里燃起火焰。她动摇了，她想和他走，可她没勇气，更没信心。

        海棠撒了一半，看着愕然转身的夏静。鹤羽突然说：“阿讌，我想做点更出格的事。”

        令讌转过头注视她，“是什么？”

        鹤羽拿出手机递给他，“帮我连一下音响。”

        令讌心领神会，“阿拉斯加海湾。”

        “没错。”鹤羽轻笑。

        婚礼进行曲被伤感的前奏取代。

        “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

        你要拆散他们啊”

        陆池秋在悲伤的歌声中走到她面前，极尽温柔而又认真地注视她，说：“你说你喜欢海棠，这辈子漫山遍野的海棠是没机会带你去看的了。可我想让你看一次，就一次，漫山遍野的海棠，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祝福。”

        “上天啊，

        你千万不要偷偷告诉她，

        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

        有个人在想她，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不在她身旁你不能欺负她别再让人走进她心里，

        最后却又离开她，

        因为我不愿再看她流泪啦”

        随后，他略过夏静，径直走到唐悸面前。

        “唐悸。”

        像方才那样，唐悸眼前闪了一下，一个和刚才带走鹤羽的男人一样画风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

        他说：“我愿意把她交付给你，往后余生我不再过问。你要好好爱她，别再让她伤心了。”

        不，骗人。

        唐悸看着眼前顶着微卷的厚刘海，琥珀色的瞳孔下暗涛汹涌的少年，心生怯意。

        他比刚才的男人矮些，目光恰好平视他。他年龄与他相仿，理应是不卑不亢的平辈，但唐悸心里没来由的惊恐。

        说完，陆池秋转身，那双永远注视着她的琥珀瞳在她眼前合上。

        他要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https://fozhldaoxs.cc/book/55957409/6239159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