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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何用


待重涵脚步声远,重绥温坐回案后,用手指轻敲案上的白玉镇纸,望着翻卷升腾的袅袅炉烟,说道:“你们觉得是何人?”

        重熔思量片刻,回道:“如此机关术只可能是班输派作品。想将大型机关武器运进内城,绕也好,通也好,必得过了殿前军关口,那是林槮的地盘。”

        “那名刀客的功法招式看起来属鸣鸿派,此人功力不凡,应是幽冥名册上之人。另外两人实力也不弱,但拿着那么大两架机关弩,想不被守卫察觉潜入内城并非易事。”长苑在一旁接道。

        重熔点了点头:“林槮今日也在庆功宴上,但并未见有人来通报异常,除非……”

        重熔顿了一会,转而说道:“无论班输派还是鸣鸿派,现在都并未事谁为主,只是有钱便卖货。若完全是林槮指使,有些太过招摇。仅从这三名刺客来看,无法判断是哪方势力。正如长苑所说,对方下手方式乃志在必得。若非涵儿意外找了不寻常之人同行,绝无可能逃出生天。而涵儿现在无权无职,杀了他能有何用?”

        重绥温未回话,只静静地听着。

        重熔抱起双臂在房间里踱步,继续说道:“若把可能的用处一一列出来,便是——

        用处一,无中生有。涵儿被杀,我们必会全力缉拿凶手。若不在最短时间里封城搜查,刺客一旦逃离京城,便难以再寻到踪迹。封城搜查需要大量人手,京城由殿前军全全掌管,林槮极可能故意拖延,贻误时机,那我们只可自调人手。萧将军的两千禁军今日恰好在京城,万不得已之时,我们必会用此两千人。但在京城擅调禁军……估计后患无穷,会给我们无中生出极大麻烦。

        用处二,混水摸鱼。有人想在京城找寻某些东西,一旦军队全城搜查,便能闯进许多平日无法入内之所。而能发动全城大搜查的事,还真没什么比刺杀涵儿更好。毕竟一二品大员身亡会影响政局,而深宫之内的人遭刺则牵连甚广。

        用处三,栽赃嫁祸。下手之处在内城,针对的又是我们重家,同时使用了特别手段,凶手能缩到一个狭窄的范围之内。若刺杀成功,再刻意留下线索,定能栽赃到某些人身上从而挑起事端。

        用处四,对方并无明确目的,只是单纯对我们重家的一种挑衅或报复。”

        重熔站定望着长苑:“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对方目标根本不是涵儿,而是马车里的其他人,比如钟承止或某个下人。”

        长苑知道重熔是在问他,回道:“此可能性极小。一,两名刺客跳下并未查看另一辆马车,而是直冲我护的这辆,说明他们目标不会是下人。二,两名刺客原本想合攻我一人,未把钟承止的书僮当回事。只是那书僮实在身手不凡,两三招就将拿刀刺客压制,对方才会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逃跑,说明目标也非钟承止。”

        重熔点了点头,走到重绥温书案前:“其实除了方才列举的那些,还有一可能,而且是最合理最值得花如此大代价行刺的可能……”

        重绥温大手一挥动,果断否认道:“不可能。当时本就无几人知晓,一应牵连的人也早已身亡。就算真有外人知晓实情,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动手。”

        重熔沉默了片刻,未置可否:“那除掉此可能。方才列举的所有用处里,不管哪条,都必有后手。若我们按正常方式去搜查凶手,恐会落人圈套。若涵儿有事,那是逼不得已,所幸涵儿安然,那……?”

        “先勿声张,暗下调查。这事即使查不出结果,也不会就此平息,恐怕有人是等不及了。不过先保证涵儿不会再遭偷袭。”重绥温转头看向长苑,“长苑,你从家里挑几人,近些日子出行一起跟着。”

        长苑站立未动,微微颔首。

        重绥温接着说道:“能风平浪静如此多年,已是奇事,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我们须早做准备。”

        重绥温手指仍在轻轻敲打白玉镇纸,看起来全未使力,却见镇纸上已形成一条深深的裂纹,随后趴的一声,镇纸断作两截。

        书房内的香炉飘着缕缕轻烟,散着淡淡的龙涎清香。

        重熔看着断开的镇纸,若有所思,随后欲言又止道:“那个姓钟的举人……”

        重绥温眉头一皱:“阴府当年事发之后,十几年来毫无声息。如今阴府对武林约束大不如前,幽冥法则名存实亡。不谈当年阴府伤亡,仅说鬼玉不在,钟家人与阎王同个凡人无异。现在即使钟家人入世,又能有何作为?”

        重熔:“如今幽冥法则名存实亡,也是因为阴府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众人皆以为阴府已衰。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阎王与钟家真的有心……”

        “那姓钟的为何要冒险救涵儿?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救下我们重家人,却陷自己于危险之中,又有何用?”重绥温打断重熔,再次果断否定。

        “……”重熔一时无话,随后才说道,“……或是……姓钟的一时好心?说不定只是纯粹巧合,并非是阴府钟家人。”

        “哼。若是巧合,此人定过不了明日,若是钟家人,定死不了。听涵儿所言,不过一少年,便留他在此。我倒要看看,现在的阴府有什么能耐可在今时今日的阳间翻出一丝风浪来。”重绥温双手往案上一撑,站起身,“长苑你去盯着,任何可疑之处向我报告。”

        长苑点头,不声不响退了出去。

        ……

        重涵一脸郁闷满肚子气地回到钟承止厢房,见景曲依然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坐在床边。一旁的窗户大大敞开,夜深后外面愈发寒冷,房内的暖炉已挡不住灌入的寒气,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体感与室外无异。

        钟承止面色越来越差,双颊惨白中透着青黑,嘴唇发乌。这去书房还没一会时间,钟承止状态就眼见着恶化,重涵看得更加心烦意乱,瞧着那寒气直灌的窗户就气不打一处来,准备不由分说去关上。还没走到窗边,突然,一道小小的黑影带着微微的绿光从窗外倏然闪入,落到床上。

        重涵先以为是幻觉,定睛一看,竟是总跟着钟承止的那只平安鸟。

        景曲一把将平安鸟抓起,取下鸟腿上绑着的一个极小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两颗很小的绿色药丸。

        景曲将钟承止扶起,喂下一颗药丸,用手掌从钟承止脖子抚到小腹,以顺入胃。再放下钟承止,起身关上了窗户。随后把另一颗药丸放入药瓶收好,回到床边坐下,掀开被子。

        钟承止上半身裸露在外,伤口附近的黑晕已染了半背。景曲抬手,在钟承止背部无伤口那侧略有悬空地来回轻抚。

        重涵仔细观看景曲动作,能猜得出是某种运气手法。此时重涵才明白景曲不关窗的原因,原来是在等解药。至于解药从何而来?为何会是一平安鸟送来?对比钟承止与景曲身上的一堆谜团,重涵倒没感到有多奇怪,但无由地觉得自己又被当成小孩子看了,愈发郁闷地坐在一旁。

        平安对着景曲不满地喳喳叫了几声,转头在屋子里环望一周,扑腾几下翅膀,飞到外屋桌上,啄起盘里的水果来。

        窗户关上后,房间逐渐回暖。魏老进来加了点木炭,之后走到重涵身侧:“二少爷,是时候休息了。这边老朽会一直看着,如有情况立刻向少爷知会。”

        魏老这么一说,重涵才发现都快三更了,顿觉全身疲惫,但却不想离开钟承止身旁,再看看正在对钟承止运气的景曲,只觉得此人在钟承止醒来前定会一直守护在侧。给钟承止准备的这间厢房是间上客房,正房一侧有连一起的暖阁。景曲与钟承止同住一房,钟承止睡正房,那景曲便是睡暖阁里。见景曲似乎不会睡的样子……重涵回道:“我一会困了就在这屋里睡,你不用管了。”

        魏老:“二少爷睡这边可能会睡不太好。”

        “行了,你别管了!”重涵从未对魏老如此口气,但今日却烦躁得难以自己。

        魏老无奈,只能对旁边下人吩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加了碳的炉火烧得啪啪作响,房间再次温暖得让人生倦。不知过了多久,烛光下钟承止的面色有了些许好转。景曲不再运气,给钟承止喂了一点温水,再盖好被子,又笔直端坐在床边,目不斜视地看着钟承止一动不动。

        重涵明白,这下应是完全脱险了,立刻感到全身倦意凶猛袭来。眼皮不住打架,再也撑不住地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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