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剧组今天出外景，征用了沿北镇那条主路，沈鸣鸣车才开到路口就被路两侧拉的那条禁止通行的红线拦住了。

        路口那有块小草地，但早就被剧组保姆车停满，沈鸣鸣在那绕了两圈也没找到可以塞进她这辆小mini的地方，正打算绕第三圈的时候，副驾驶上，一路上脸色都极其难看的施雯大小姐终于出声了，语气冲得不行：“沈鸣鸣你行不行啊？！我真的要吐了！”

        刚过来的路上，她就被这山路绕得不太行了，这会是真的想吐。

        沈鸣鸣正打着方向盘，瞧见面前两辆保姆车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缝隙，正在脑子里盘算成功挤进这道缝隙的概率有多大，听见这话，没好气地转头，刚要回怼，结果瞧见施雯捂着嘴，一脸好像立马就要呕出来的表情，心底登时咯噔一声，连忙解锁车门，随手掏了个装早餐的塑料袋递过去：“下车，下车再吐！”

        施雯蹲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眼冒金星，过来好半天才回到车上虚弱道：“有水吗？”

        沈鸣鸣在车里摸了半天，摸到后座paper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过去：“只有这个了。”

        “沈鸣鸣你还是人吗？！我可是坐你车才吐成这样的！”施雯也不知道是因为吐的还是怎么，眼圈通红，声音倒还中气十足。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来这呢？”沈鸣鸣手在方向盘上一摊，很无辜：“我跟你说过这里都是山路吧？”

        施雯呼出一口气，别过脸，生硬地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不行吗？！”

        沈鸣鸣摇摇头，语气不理解中又透着些难以言说的同情：“何必呢。”

        --

        三个小时前，沈鸣鸣很不凑巧地撞上了某个修罗场。

        当时她正好往周家走，虽然两家离得近，但沈鸣鸣还真不怎么经常去周家，她有点怵那位周老爷子，今早也是沈君喊她过去玩，她才去的，她从小到大都跟沈君这个姑姑亲。

        那会刚走到周家门口，看见墙角的花坛里，绣球花开得特别馥郁，走过去刚想拍两张，隐约听到墙后头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沈鸣鸣探头看了眼，当即愣住——

        栅栏和墙壁不过一两米的间隙里，周聿单手插着兜，面向施雯，但偏开了脸，视线似乎落在栅栏上那几簇嫩绿的爬藤上，从沈鸣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利落的后脑勺，但以她对周聿的了解，这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太耐烦的气息，仿佛随时就要走人。

        而他面前，施雯双手揪着，声音抽抽噎噎：“可是，我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一点……”

        沈鸣鸣听到这儿还挺诧异，她知道施雯虽然在别人面前一直都很疯且口无遮拦，属于很会口嗨但到了正主面前就会很怂的类型，暗戳戳喜欢周聿那么多年，一直也没敢表白过，虽然按她的话是等着周聿向自己表白，但沈鸣鸣都把这话当梦话听的，没想到今天还被她撞上了，她没想再听下去，转头正要走，周聿刚好回过头。

        沈鸣鸣猝不及防跟人不冷不淡的视线撞上，隔着五米远都有点被冷到，立马发挥她奥斯卡般地演技，战术性地装傻笑了下，抬脚就要走。

        “沈鸣鸣你过来，”周聿边喊住人，边对施雯直接道：“我说了，没有，一点都没有。”

        施雯脸色瞬间煞白，就连沈鸣鸣也不禁为这直截了当的拒绝咂咂嘴。

        “为什么？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就不能——”

        “没有为什么。”周聿是真不太耐烦了，抬手朝沈鸣鸣招了招示意她赶紧过来。

        沈鸣鸣扶额，心说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场面有点收不住了，所以让我过去收拾你这烂摊子的啊，她不太情愿地沿着墙根挪过去：“表哥，你叫我干嘛呀，姑姑还在屋里等我呢。”

        周聿：“你把人带出去转两圈，等哭停了再带回来。”

        沈鸣鸣眨眨眼：“我带啊？”

        周聿睨她一眼，单手插兜走出墙角：“不然？”

        沈鸣鸣紧跟他后头，被他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低声吼道：“可人是你惹哭的诶？！”

        周聿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你知道昨晚撤那些热搜花了多少钱吗？”

        “……”在这件事上沈鸣鸣自知理亏，撇撇嘴：“行吧，不过，你确定还要把人带回来啊？”

        您这怎么想的，先是把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番，现在想着请人来家里做客啊？

        “确定，”周聿懒懒应了声，摸出车钥匙，解锁了车后，边拉开车门边道：“她跟她爷爷过来的，现在她爷爷正跟老爷子在屋里下棋，不带回来到时候人丢了我让老爷子找你？”

        沈鸣鸣脖子一缩，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你家老爷子我看到就腿软。”

        忽然想到什么，沈鸣鸣过去扒拉住车窗，问：“对了哥，你拒绝施雯是不是因为温昭尔啊？你跟她在一起了？”

        周聿蹙眉：“我拒绝她是因为我不喜欢她。”

        “那你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吧，你就不怕她跟你老爷子告状？”

        周聿扯了下嘴角，靠上车椅背，漫不经心道：“怕啊，所以不让你盯着她。”

        “得了吧，”沈鸣鸣勉强忍住一个白眼，信他才有鬼，正色道：“我是说真的，我感觉你家老爷子真挺喜欢施雯的，你就不担心他以后因为这个不待见温昭尔？”

        说实话，要不是有老爷子撑腰，就凭周聿那冷淡的态度，施雯也不能能坚持这么多年，今天周聿一点面子没给地把施雯拒了，也算打了老爷子的脸，很难说这位脾气非常不咋地的老头以后会不会对温昭尔有意见。

        周聿沉吟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在沈鸣鸣以为他要憋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时，只听见他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

        知道什么了？

        只是还不等她再问，周聿很快干脆无情地划上车窗，一个转弯掉头，车子驶出了大门。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车尾巴，沈鸣鸣头疼地想起墙角后头还有个哭戚戚的摊子等着自己解决。

        ……

        沈鸣鸣当时蹲在墙角看着人呜呜咽咽地哭了有二十分钟，虽然她平时跟施雯不怎么对付，但看她为一男的哭成这样，也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这表哥也没多好，咱能不哭了吗？”她说着看眼一墙根的纸团，叹气道：“再哭下去你的鼻涕泡就用衣服解决吧！”

        谁知，施雯忽然抬起头，那张泪眼模糊的脸就直接放大特写进沈鸣鸣的眼前。

        “那女的长什么样。”

        “谁？”沈鸣鸣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身子后仰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周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哦，你说温昭尔啊，”沈鸣鸣有点犹豫：“你确定要问这个，我说出来怕你伤心。”

        “说！”

        沈鸣鸣从善如流：“特好看，特有气质，跟我表哥特般配。”

        这话她真不是故意激施雯的，虽然她到现在都没见过周聿和温昭尔同时出现的场景，但两人站一起码画面想想就养眼，不仅养眼气场还搭，莫名有种奇异的张力。

        果不其然，施雯脸一下子垮了。

        就在沈鸣鸣想着要不要象征性安慰两句“其实你也挺漂亮的，咱不用跟那种仙女比较”的时候，就听她突然道：“你带我去看看。”

        “啊？”

        “你不带我去我就进屋了，要被周爷爷看到我哭成这样……”

        ……

        要是被周聿知道自己竟然偷偷带着施雯去看温昭尔，应该会直接快递把她投送回美国吧，沈鸣鸣生无可恋地趴在方向盘上，昧着良心诚恳劝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给你看照片也一样，真人还没照片好看呢！””

        施雯冷着脸拒绝：“不要，反正都到这了，你要不想带我去，我随便问个工作人员也能知道！”

        沈鸣鸣：“……”

        施雯还真不是开玩笑，沈鸣鸣才刚停好车时，转头一看，人已经牵着paper一步并作两步仰首挺胸走得老远。

        为什么一副好像要去掐架的阵势。

        沈鸣鸣服了，小跑追上去，没想到面前的人猝然停住了脚步，沈鸣鸣下巴在人后背上重重地磕了下，疼得她直抽气：“干嘛啊！”

        施雯没有回答，连身子都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化般，沈鸣鸣捂着下巴疑惑地抬起头。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面前十米外，支起的遮阳伞下，温昭尔坐在塑料椅上，周聿站在她面前，正弯腰附身贴在她耳侧，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只留给他们这个方向一个利落流畅的后背。

        这画面从这个角度看来简直无比暧昧。

        果然很般配，很有张力。沈鸣鸣脑海里当下就飘过这句话。

        施雯眼神还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paper本来在车上睡了一路，这会瞧见周聿眼神登时亮起，几乎要冲过去，施雯一愣之下没牵住狗绳，于是全剧组工作人员都看着刺眼的太阳光下，一条米白色的拉布拉多忽然撒腿狂奔了起来。

        沈鸣鸣这才思绪回笼，耳膜轰地一声响。

        后知后觉，眼前这个修罗场貌似比早上的还要惨烈些……

        她说不清应该心疼施雯还是应该心疼自己了。

        --

        温昭尔注意到动静，看过来，但视线只在paper身上停了不到一秒，因为前头那道目光实在是太有存在感。

        她微抬起眼，回视施雯直勾勾盯过来，打量的视线。

        不过施雯只看了她一会，下一刻眼神便移至周聿身上，神情执拗又哀伤。

        明明没说什么，却好像道尽了千言万语。

        鬼使神差地，温昭尔读懂了她这道眼神下蕴着的所有情绪。

        心口没有缘由地酸涩了下，一些说不上来的难过瞬间涌上来。

        需要多喜欢一个人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极轻地叹声气，下意识仰起头看向周聿，面色有些复杂。

        谁知，后者也正巧侧过头来。

        视线相抵，周聿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仿佛对施雯在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毫无触动。

        夏日炽热，可周遭空气却似乎在被一点点冰封着，温昭尔明显地察觉出周聿目光在对上她的眼神后，越来越冷，到最后所有情绪都褪去，只剩下那讥诮的，丝毫不进眼底的笑意。

        就这么冷淡地，垂眸看她。

        温昭尔胸口倏地一窒。

        恰在此时，贝贝风风火火跑过来，扯着嗓门喊她可以去走戏了，这才强制打破了这方诡异的氛围。

        温昭尔醒过神，竟然有些不敢再对上头顶那道眼神，低下头匆匆忙地就跟着贝贝走了。

        周聿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那道纤细背影越走越快，渐行渐远，好半天后回过头，站在原地，面色冷淡地冲沈鸣鸣勾了勾手指。

        沈鸣鸣心底哀嚎，苦着脸走过去，很有求生欲地先解释：“表哥，先说好，这事真不怪我啊，是施雯她非说想过来看眼温昭尔什么样，说我不带她过来就跟你家老爷子告状了，那我能不带嘛，我肯定不能啊！”

        周聿瞥了她一眼，paper在腿边热情地打转，他低头不轻不重地撸了下paper狗头，声音淡淡，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你把狗带来干嘛？”

        “我跟姑姑说过来玩，她当时正好要遛狗，就把狗塞给我了。”沈鸣鸣没觉出异常，说着还往不远处正在跟对手演员走戏的温昭尔身上看一眼，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也在这，还跟温昭尔在那……”

        “在那什么？”

        “在那耳鬓厮磨啊！”沈鸣鸣想说你该不会真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有多伤风败俗吧？！她往后看一眼，果不其然，施雯原先站的那地已经没人影了，沈鸣鸣朝那个方向努努嘴，说：“你看，正好刚刚也把人刺激到了，我估计施雯这下真能对你死心了，你又不吃亏，说不定还能让温昭尔吃个醋，帮你加快进度，这不是一举两得！”

        周聿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沈鸣鸣试探道：“怎么，你不喜欢温昭尔吃你醋啊？”

        “你觉得呢？”周聿不冷不淡地反问。

        沈鸣鸣顿了下，脑子那瞬间拐过十八道弯，她小声道：“我觉得你应该喜欢，但是你现在这表情又告诉我你好像不太喜欢，所以你该不会跟人家吵架了吧？！”

        该不会刚才什么耳鬓厮磨的都是错觉？

        说不定周聿是趴在人耳边偷偷放狠话？

        又或者温昭尔刚才估计一点没吃醋。

        所以这人现在心情不太美丽。

        所以搁这阴阳怪气地借她撒气。

        ！！！

        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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