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宜市的季节过渡很没有道理，艳阳高悬大半个月后，也不知道是哪天，气温忽地就凉了下来，一夜之间，整座城市告别盛夏，步入了秋季。

        宜芭的面试时间最终定在了国庆节后，这段时间温昭尔都泡在舞院，丁倩替她申请的练功房里，每天早出晚归，日常除去训练乏善可陈，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和妈妈还有江叔吃了顿饭。

        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温昭尔正在周聿车上，两人其实最近都没怎么见过面，周聿一开始提议早上过来接送她，被温昭尔拒绝了。

        本来他自己的住处离他公司只有五分钟车程，要是送她去舞院再返回公司路程至少一个小时以上，而且她每天六点半的闹钟，这就意味着他至少六点前得起床，太折腾人了，所以任周聿怎么说她都没同意，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还有“最佳解决方案”，但都主动或被动地略过了。

        至于晚上的时间，每次两人刚约好，结果当天不是温昭尔临时被丁老师留下上小课，就是周聿忽然有推不开的加班或应酬，这么多天了，两人时间就没对上过，明明同城，却生生谈出了人家异地恋才有的难度。

        所以方才走出舞院大门，看到周聿的那一刻，温昭尔都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上车，被人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压在座椅上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有了实感。

        当然这些话她是没好意思跟周聿说。

        本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临时状况了，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瞬间温昭尔还愣了下，妈妈平时很少会给她打电话，是高中那次留下的后遗症，梁绮芝不爱接电话也不爱给人打电话，平时母女俩有什么一般都短信里说，除非，真的很重要。

        电话铃音在车内里持续，周聿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接？”

        温昭尔醒神，很快接起。

        “昭尔，”梁绮芝先开口，温柔如水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我和你江叔叔来宜市了。”

        温昭尔没想到是这个开场白，意外道：“您怎么来了？”

        她记得自从爸爸出事后，妈妈再也没有回过宜市。

        那头，梁绮芝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下，回说：“你江叔叔没来过宜市，正好国庆假期就想过来玩玩，我们昨天就到了，怕打扰你就没跟你说。”

        不知是想到什么，温昭尔安静片刻，这个空当，梁绮芝继续道：“昭尔，你晚上有空吗，你江叔叔想叫上你和源东，咱们四个人一起吃顿饭。”

        “我，”温昭尔下意识抬头，车内空间狭小，周聿就是不想偷听她们的对话内容也被迫听了大概，在温昭尔询问的眼神里他很快点了下头。

        “好，“温昭尔说：“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找你们。”

        ……

        挂断电话，不等温昭尔说，周聿便打转方向盘，黑色车子掉头转弯，在夜色里往梁绮芝电话里说的餐厅开去。

        温昭尔看向他，玩笑地说：“想跟你一起吃顿饭真难。”

        周聿瞥她，对她这倒打一耙的行径很无奈，倒还顺着她的话往下应了句：“是啊，毕竟未来丈母娘的面子不敢不给。”

        未来丈母娘这个称呼都说出来了，温昭尔瞧他一眼，忽地脱口问道：“你想见我妈妈吗？”

        “今天？”周聿眉头轻皱：“是不是不合适？”

        “好像有点，”温昭尔也意识到了，“我妈妈说江叔要请我和源东哥吃饭，应该是有话跟我们说。”

        简直哪哪都不合适。

        周聿手肘还搭在车窗上，单手把着方向盘有条不紊地跟着车流，目视前方，勾起唇角短促地笑了声，懒懒道：“那你试探我呢？”

        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在他挺直地鼻梁上忽闪而过，温昭尔望着那一处，如实道：“我怕你又觉得我不想公开嘛。”

        所以主动问他想不想见她妈妈，主动让他也见家长，免得自己又被扣上帽子。

        路过红灯，周聿慢慢踩下刹车，侧过头来看她，笑说：“那你把你男朋友想得有点小心眼了，上次是因为咱们正好被撞见了，我觉得没必要躲，今天又不是你怕什么？”

        意思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温昭尔一时无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短路问了那么一句话，于是主动岔开话题：“你说，我妈妈和江叔是不是要宣布他们已经领证了？”

        其实她猜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没想到妈妈会为此特意来宜市一趟。

        “记得上次在你家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那晚两个人都说了那么多话，但莫名地，温昭尔这会很快就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嗯”了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因为沉溺回忆就不想我妈妈开展她的新生活，那样对她还有我都不好，我知道的。”

        周聿挑眉，认可地看她一眼，表情很有种孺子可教的欣慰，点头道：“觉悟这么高，看来我白担心了。”

        温昭尔也笑，又经过两个十字路口才抵达餐厅门口，周聿靠边停车，解锁车门道：“结束了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好。”

        ……

        和温昭尔预想的差不多，饭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江振国冷不丁干了杯酒，随后借着酒劲宣布了他和梁绮芝领证的消息。

        话音一落，餐桌上的气氛很明显静了一瞬。

        虽然意料之内，但温昭尔还是顿了下，梁绮芝看向她，似乎有点紧张。

        江源东率先反应，举杯说：“爸恭喜，梁姨恭喜。”

        温昭尔也牵起微笑，由衷地祝福道：“恭喜妈妈，恭喜江叔。”

        梁绮芝和江振国对视一眼，都松口气地笑了起来。

        饭后，江源东先去停车场开车，江振国去前台结账，留下母女俩相对坐着。

        “昭尔，”梁绮芝伸手握住她放桌面上的手，柔声道：“这事我们办得有点仓促，所以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你不要怪……”

        “不会，”温昭尔轻声打断：“我支持您所有决定，而且这本来就是你和江叔的事。”

        “你不会觉得我对不起你爸爸？”梁绮芝说着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我这些天有时候也会梦见他，梦见我们一家三口……”

        “那些都过去了，”温昭尔反握住她的手，努力笑起来：“妈，你现在和江叔有了新生活，应该要往前看，我爸在天上，如果能看到也会替你高兴的。”

        梁绮芝摇摇头拂去眼角的泪水，喃喃道：“他不怪我就好了。”

        温昭尔一愣，给她递张纸巾，想说我爸怎么会怪你，他那么爱你。

        正好江振国已经结账回来了，见到此景，忙不迭过来，慌道：“这……怎么了？怎么哭了？”

        梁绮芝垂头拿着纸巾擦眼泪，摇摇头没说话。

        江振国关心则乱，看向温昭尔急道：“昭尔，领证这事是我要求你妈妈的，你有什么不满……”

        “不是因为昭尔，”梁绮芝摆摆手，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感慨。”

        “都跟你说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想那些干嘛，”江振国转头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想晚上又要做梦，他都死那么多年了还要——”

        梁绮芝忽地推他一下，江振国也意识到了温昭尔还在这，登时噤声，慌乱地抬头。

        温昭尔僵在一旁，过了会才若无其事地扯起一个笑：“妈，江叔说得对，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睡眠很重要，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

        江源东已经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他家里还有空余的房间，梁绮芝他们昨晚就是在那住的。

        江源东从驾驶座下来，打开车门，把梁绮芝和江父都送进车后，转头看向温昭尔询问道：“昭尔，我送你回去，还是？”

        今晚是两人那次的谈话后第一次再遇见，跟温昭尔想的一样，江源东确实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地继续和她像以前一样相处。

        这倒轻松多了，温昭尔朝人笑笑：“没事，我自己回去，源东哥你开车小心。”

        其实她还没给周聿发消息，刚才因为跟妈妈说话忘记这事，但还是拒绝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现在很想见周聿，想抱他一下或者被他抱一下，这种想法从方才餐厅里的某一刻开始滋生，到现在变得空前强烈。

        江源东视线在她手腕那条红绳上停留了会，很快点点头，说了句：“那你注意安全”便上了车。

        倒是梁绮芝从车窗探出头来道：“昭尔，怎么不让源东一起送你，你这么晚打车多不安全。”

        “是啊，”江振国附和：“源东刚好有车，干嘛还费那打车钱？”

        江源东忽然也划下车窗：“反正也顺路，要不一起吧，你……叫的车不是也没到？”

        三个人都这么劝了，再拒绝就有些尴尬，温昭尔迟疑了会，正要应下，身后突然照来两束车灯。

        她下意识回头，眼睛微微眯起，在昼白的车光里认出那是周聿的车，怔住。

        下一刻，车灯熄灭，然后是车门的关响，周聿下车，绕过车头朝她阔步走来。

        梁绮芝看出些什么，问温昭尔道：“昭尔，这是你认识的？”

        温昭尔看着夜色中走来的男人，点点头，如实说：“妈，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交男朋友了。”

        这下到梁绮芝愣住，她转头跟江振国交换了个眼神，而驾驶座上，江源东也微微出了神。

        这间隙，周聿已经走到车旁。

        “阿姨好，”他朝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我叫周聿，是昭尔的男朋友。”

        “你好，”梁绮芝打量着他，眉头轻皱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会道：“我看你好像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是我在德致时候的同学，”温昭尔提醒道：“您高一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应该见过他。”

        “这样，”梁绮芝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没再多问，只笑笑道：“那好，你们先去，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好，那我改天再带昭尔去拜访您。”周聿也不客气，说完便牵起温昭尔的手，大大方方地与她十指紧扣，把人带回自己车上。

        不一会，茫茫夜色中两辆黑色车子同时启动，随后一南一北，往两个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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