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阙清辞

“睡一处？”

        “对啊，就像小时候姐姐哄我入睡那样。”

        花眠警惕地往里拽了拽被子。

        少年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经长大了！

        “不行。”我怕我太行。

        “为什么？姐姐不疼阿泽了吗？阿泽在隔壁，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况且这客房的床这么大，本来就该是双人房啊，地上湿冷，姐姐不会忍心……。”他越说越委屈，玻璃一样的眼睛楚楚可怜。

        “你上来吧。”花眠转了个身，把身子贴着墙。

        真拿这个小鬼没办法，说又说不过，打又舍不得，除了惯着还能怎么样呢？

        白泽偷笑一声，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姐姐，我冷。”

        他一进来，花眠就感觉到被窝的温度陡然下降，她心口微酸，知道他昨夜定是在床边守着自己。

        “抱紧我，别乱动。”

        白泽嘴角笑意更浓，搂住了花眠的腰，却没有贴上去。

        冻着师父，他可舍不得。

        一阖眼，白泽就头脑昏沉，进入了梦乡。

        他梦到了非常奇怪的画面。

        一群白袍道士三两成群围在一起，剑指着一对夫妇，将他们残忍杀害，并分割了他们的血肉。

        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从未见过的场景，他却异常熟悉，心口绞痛。

        本能的，他想推开那些道士，护住那对夫妇，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亲眼看着他们被蚕食殆尽却无可奈何。

        修道之人，不是该匡扶正义吗？他们却为何满手血污？浑身是恶？

        眼角滑落一滴泪，他却不知为何。

        他从梦中惊醒，却见一个狐身美人面正浅笑吟吟的盯着他。

        “不好奇吗小郎君？方才所见你不觉得熟悉吗？”

        “你是何人？给我看的什么？我师父呢？你把她怎么了？”白泽警惕的这个虽然笑着却难掩浑身危险气息的女子。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回答你哪一个好了。”女子玩弄着手中绣帕，笑意更浓。

        “我师父在哪里？”

        “你师父啊，在我编织的梦里。嗯，估摸着时候，她差不多该死了。”

        死？

        白泽握紧双拳，青筋暴起，双目通红，狠戾地看着女子，嘴里的话和着恨意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

        “你方才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哟呵呵呵，这么紧张她啊？你莫非是喜欢她？唉，拆散痴男怨女的事我最喜欢干了。你们这些有情人越是痛，我越是开心。”

        她还在笑着，白泽就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他手越收越紧，女子却只是笑着。

        “真是天真可爱的小小郎君呢，你以为，在我的梦里，你能杀的了我吗？”

        “别杀她……”白泽垂下手来，语气无力地如同一片落地的羽毛。

        “好。”女子勾唇一笑百媚生，“我给你个选择。”她随同白泽一起俯下身，又勾起他的下巴，“让她死，还是放干你的血，她活？”

        一丝停顿都无，白泽坚定回答，“让她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女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来，递给白泽，合上了他的手。

        “动手吧小郎君。”

        这边，花眠在梦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场戏。

        被道士抓住的小狐狸，可怜兮兮的望着跟在道士身后的男孩，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男孩有些怕生，一直默默跟在道士身后，犹豫了好久终于上前叫住了道士。

        “仙长留步。”

        那道士回过头来，却看见一个直到他大腿的小男孩一脸坚定的看着他。

        “仙长，我，我想买你手里这只狐狸。”

        道士笑了，摸了摸胡须拒绝了男孩的请求。

        “不可以哟。”道士指了指小狐狸，做了个很凶的鬼脸，“她是妖哦？”

        “没关系的，我养她。”

        道士笑着走远了，小男孩却始终跟在他身后。

        最终趁他酒醉小憩时偷走了狐狸。

        他跑了好久好久，边跑边回望，确定道士没有追上来后将小狐狸放生。

        小狐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可是刚跑出男孩的视线，就被那道士从空而落挡了路。

        “现在的小鬼真是难缠，还得让我绕这么个圈子教他放弃。”

        小狐狸知道，她逃不掉了。

        道士没有杀她，而是将她卖给了权臣顾青州。

        权臣从道士那里买了许多增长修为的药，助她化形，将她培养成女杀手。

        甚至，为了窃取官宦秘闻，逼迫她与那些男人欢好，而平日，她则被锁在狗窝里，与狗争食。

        他靠蛊操纵小狐狸，每月十五如果小狐狸没有领到解药，就会承受蚀骨剜心之痛，直至死亡。

        她最后接受的命令，是代替他的妹妹嫁与那传闻将不久于人世的病秧子丞相江昀，夺取他的性命。

        可谁知，大婚之日，她见到他的面容时，她再也下不去手。

        男子眉心朱砂痣与记忆中渐渐重叠，原来当朝宰相，便是当年欲救她的稚童。

        “你不是顾府二小姐。”

        “我不是。”小狐狸低眉敛目，神色失落，江昀求娶的本是顾青州的妹妹，大抵是他心仪之人。

        “你长的比她好看。”江昀笑的一脸春风。

        嗯？小狐狸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江昀的声音很好听，像薄雪融化般清冽，带着些初春的温柔。

        “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清辞可好？”

        小狐狸点了点头，这名字太过干净，其实并不适合她。但他喜欢，叫什么都好。

        江昀待她极好，从未过多追究替嫁之事。

        因着身子羸弱，皇帝并不重用他，他也因此赋闲。

        一得空，她就会来到清辞的厢房，教她习字弄琴。

        清辞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总是兴致缺缺。

        “辞儿，你去做些喜欢的事吧。”见清辞明明不喜欢还咬牙坚持的模样，江昀终于无奈妥协。

        “丞相，你让辞儿去替你杀几个人吧。辞儿最擅长杀人了。”

        江昀听了却不恼，只是揉了揉清辞的发丝，柔声说，“辞儿，以后不必再杀人。”

        清辞点点头，心下却有些慌，三日后便是十五了，她还不知该如何与顾青州交代。

        江昀拉起她的手说明日要陪同她去挑首饰。

        首饰？倒是是个稀罕词儿。

        到了店铺她才得知，原来那些少女妇人手上戴的，脖子上绕的，头上插的亮堂堂的漂亮物什都叫首饰。

        她很喜欢这些好看的首饰，只是顾青州又怎会赏赐给她这些东西，所以见着了，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如今，江昀说让她随便挑。

        他，当真是对自己极好。

        本该是完美的一次逛街，偏生遇见了最不愿遇上的人——顾青州，顾双双。

        顾双双自打见了江昀的面，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毕竟江昀生的貌美，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要嫉妒。

        “请问郎君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不好意思姑娘，你挡到家妻的路了。”

        顾双双这才把目光转向她面前的清辞，顿时怒火中烧，“是你？你们……你是江昀？”

        江昀点点头，“姑娘，若无事，我便带家妻走了。”

        “不许走！你们都站住！”她不满地看向一旁顾青州，“哥哥，我那日要嫁的，当真是这位公子？”

        顾青州此时正一脸嫌恶的看着清辞，他不敢相信，这个东西竟然这么快讨到了江昀的欢心！

        想来也是，她的那些烟花功夫，可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自己也领会过，知道是什么滋味。真是有些怀念呢。

        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他厌恶更浓。

        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哥哥？”

        顾青州这才反应到自家妹妹在问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顾双双看向江昀的目光更为恶毒，“玷污我的男人，你也配！”她扬手就要打在花眠的脸上，却被江昀拦住。

        “姑娘请自重，我与姑娘并不相识，如果姑娘要伤害我的心上人，我定十倍还之。”

        江昀甩开了顾双双的手，清辞立马掏出帕子将他双手擦净。

        “江公子，你不知道呢吧，你视若珍宝的女人，可是跟无数男人上过床，是个破烂货一个。”

        此话一出，周围立马议论纷纷，看好戏的眼光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清辞的心里。

        江昀将清辞揽在怀中，用袖子挡了那些污秽言语。

        “别听。”他说。

        “辞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她的品行我自当清楚。江府小姐，请您让开，日后我必回追究今日你污蔑我妻之事。”

        顾双双还想再闹，却被他哥哥拦下，附耳说了几句话。随即她不怀好意地嗤笑，“狗东西，我看你还能猖狂几天！”

        回到丞相府，清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看见她脸色苍白，江昀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拉起她的手摩挲着，“这月初六便是元宵节，你我一起去逛灯会如何？”

        初六……今日是初一……清辞算着，心里微酸。

        江昀，我好像，没办法陪你去了呢。

        “江昀，其实我，我其实是……”她想，既然要死，还是坦诚些为好，省得日后扒出来，再给他留一个“骗子”的印象。

        “我知道，不必说。辞儿，在我看来，女子贞洁，不在裙下。”他虔诚地抬起她的手，放于自己心口。

        “在心，我知道，辞儿的心在我这里。我唤你清辞，是因为在为夫心中，你比顾府的所有人都要干净，如同一阙清辞。”

        清辞哭了。

        江昀，你这样好，叫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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