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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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轻微的爆破声,两位英俊的黑发灰眼巫师出现在花园里。
“才放假三天就敢离家出走。”阿尔法德的声音听起来不辨喜怒。
“那又怎样?”西里斯松开扶着的棕色木栅栏,强忍着幻影显形带来的不适站稳了脚步,梗着脖子叫嚷,“我不需要你管我!”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急雨,西里斯的头发还湿哒哒地黏在额头,这让他看起来就像只好斗的落水狗。
阿尔法德朗声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我说干得好,西里斯!快进来吧。”
他领着西里斯一边朝别墅里走一边说:“等你通过了幻影显形的考试,就会习惯这种感觉,要我说还挺迷人的”
他们走过一条两旁植满白色郁金香和水仙花的小径后,便能听到若隐若现的琴声自屋内传来。
这是一幢阳光充足的房子,室内装潢精美而不浮夸,处处鸟语花香——与格里莫广场12号截然不同。
往里走,琴声没有停止。
阿尔法德却停下了脚步,他倚靠在客厅的门旁,静静地注视着屋里的人,眉目含笑。
西里斯朝里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琴声的主人——安德瑞丝端坐在一架钢琴前,反复弹奏着某个乐段,她那仿若由阳光在梭子上织成的金色鬈发披散在身后,遮掩住了她的面容。
而另一位扎比尼小姐,哦不,现在该称她为布莱克夫人了。她正把一束挂着露珠的百合插进一只青绿色的赛弗尔瓷瓶[注1]里。
一只黑猫大摇大摆地擦着西里斯的脚裸而过,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而这一声仿佛开启了什么按钮,让整所房子都活了起来。
隔壁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雷蒙德快步走下楼梯,家养小精灵把鱼蛋烩饭、烤吐司和烟熏鲱鱼摆上餐桌
“你回来了,”玛莉提丝迎了上来,她亲了亲阿尔法德的脸颊,才继续说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吃过早餐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阿尔法德把西里斯拨到身前,简短地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子,西里斯,你以前见过。”
琴声中止了。西里斯看见安德瑞丝站了起来,似是也想过来,但碍于他在场,又坐了回去。
“啊,是的。”玛莉提丝了然地点点头,她和善地吩咐道,“阿诺,拿条干毛巾来。”
“不用拘束,孩子,”玛莉提丝温热的手掌搭在西里斯的肩上,“来吃早饭吧。”
阿尔法德这才从随身的龙皮口袋里拿出一枚彩蛋,对安德瑞丝招手道:“安娜,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身穿一件纯白的维多利亚风蕾丝长裙,像只轻盈的蝴蝶飞向阿尔法德。
“噢,它真漂亮!”安德瑞丝欣喜地说。
这是一枚翠绿色的珐琅彩蛋,蛋壳上饰有鎏金的花纹,开口处镶嵌着玫瑰切割的钻石和珍珠。壳里藏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珐琅孔雀,孔雀上弦后会随着音乐转动脑袋并时不时开屏——竟是一只古董八音盒!
“我找到它时,底座已经被毁坏了。”阿尔法德遗憾地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妖精重新打一个。”安德瑞丝爱不释手地捧着彩蛋,踮起脚尖在他右颊落下一吻,“谢谢你,阿尔法德。”
“阿尔法德,你会把她宠坏的,”雷蒙德笑嘻嘻地说,“她近来就喜欢收集这些没用的小玩意。”
西里斯坐在巴黎的一家麻瓜剧院里,他的右手边是安德瑞丝与她的表姐塞西莉亚·卡拉诺布,左手边是雷蒙德、阿尔法德和玛莉提丝。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巴黎?
噢,当然是因为他无家可归,阿尔法德便把他一起带来了法国。
今晨阿尔法德和玛莉提丝计划去看一场麻瓜音乐剧,听说改编自一部颇有名气的文学作品。安德瑞丝和那位卡拉诺布小姐听罢便想跟着去见识见识,雷蒙德则是为了陪安德瑞丝。
至于他,单纯是因为一个人呆在庄园里太无聊。况且剧目的名字叫《摇滚红与黑》[注2],他觉得摇滚风的歌曲会对他的胃口。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在这儿傻坐两个小时,还不如到街头戏弄麻瓜小孩有意思。
凭良心说,这群法国麻瓜唱得还是不错的,但曲风太斯莱特林了!你听听:“jeveuxlagloireàmesgenoux(我要荣耀向我俯首),jeveuxlemondeouriendutout(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paslesmenusplaisirs,paslespetitsdésirs,lesprivilèges(小恩小惠小权小利无足轻重)[注3]”
这令他瞬间就想到了鼻涕精和他的院长老海象。还有拉摩尔侯爵府的族谱,与格里莫广场12号的布莱克家族树实在是太像了!
“quelennui,quelennui(真没劲,真没劲),touscesbeauxpartis(这些看起来很快乐的宴会)[注4]”一位贵族小姐做派的演员在舞台上发着牢骚。
西里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能忍耐这么久真不容易。如果让尖头叉子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他扭过头打量安德瑞丝,却发现她听入迷了。
她的表情随着情节发展而变化,时而露出带着一丝傻气的笑容,时而困惑地皱眉,时而赞赏地点点头——这可比那些浮夸的表演有趣多了。
最后,安德瑞丝和她的表姐紧紧搂在一起,两个女孩都快哭了。
西里斯抬头看了一眼舞台,嚯,这断头台可真逼真!
但在他看来,这是一出庸俗的闹剧——一个木匠的儿子于连·索海尔,先后勾引了市长夫人和侯爵小姐。事情败露后,被送上了断头台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大家都聚在庭院里的一棵菩提树下纳凉。
阿尔法德和杰拉尔·卡拉诺布先生都是有教养、开朗健谈的人,他们妙语连珠、侃侃而谈,把在座的女士们逗得喜笑颜开。
雷蒙德、西里斯和卡拉诺布家的几个男孩则不在场,他们与普罗斯佩·卡拉诺布及玛尔塔在一起。
这对夫妻从黑市拯救出了几颗龙蛋,而其中一颗已经快破壳了,因此他们不得不等火龙孵化后再送往罗马尼亚。
现在他们就围在炉火周围,即使夏夜炎炎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没有哪一个男孩能抵抗得住火龙的诱惑。
安德瑞丝扑进玛莉提丝怀里,闷闷不乐地揽住她的腰。
她和塞西莉亚在书房里发现了《红与黑》的原著,于是两个女孩就一起读了起来。
塞西莉亚被书里的麻瓜政治阴谋弄得倒胃口,而她最喜爱的侯爵小姐居然要在后半本书才登场,遂弃置。
安德瑞丝坚持看完了整本书,便有些怅然若失。
“于连为什么不上诉?”她问道,显然已经代入了书中角色的情绪里。
“我不想他死,”安德瑞丝说,“他的犯罪动机难以解释、侯爵小姐为他奔走疏通关系,审判现场没有一个人离开座位无数人都是向着他的。他完全可以选择继续上诉,他没必要死,他就要平步青云了!”
玛莉提丝有点儿惊讶,她没预料到安德瑞丝竟看完了一本麻瓜小说。
她轻轻抚过安德瑞丝的头发,反问道:“假如于连跪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向权贵们摇尾乞怜,只求能活命。你还会喜爱这个角色吗?”
安德瑞丝顿时打了寒战,连忙摇头,想把脑海里的画面甩出去。她说:“不,我所喜爱的于连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下层青年,却敢与整个上流社会的对抗。”
“正是他在法庭上的那席话,”安德瑞丝复述道,“‘我生不逢时,不属于你们那个阶级,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而敢于起来抗争的乡下人审判我的并非与我同属一个阶级的人。在陪审官席上,我看不到任何发了迹的乡下人,有的只是清一色心怀愤懑的有产阶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情节。”
“但他为什么会去刺杀德·雷纳夫人呢?”安德瑞丝又问。
“德·雷纳夫人在神父的逼迫下写了一封检举信,给了飞黄腾达的于连致命一击。他难以接受市长夫人的背叛,冲动之下便去刺杀,于连本质上是一个有激情与幻想的浪漫式人物。”玛莉提丝叹了一口气,“但我认为,于连憎恶那封信中描述的自己,看不起那个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当这个伪善的自己被人指了出来,他觉得难以面对,进而恼羞成怒。”
安德瑞丝一时无话,最后只好叹口气。事实上,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属于于连口中的“那个阶级”,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她情不自禁地代入了于连的视角,希望他成功。
“于连的失败是必然的。”阿尔法德补充说,“阻碍他成功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黑暗的时代。他清醒地站上断头台,坦然赴死,本身也是一场抗争。他以生命为代价,警示那些‘出身下层阶级,备受贫穷的煎熬,却又有幸受到良好教育,敢于混迹于有钱人引以为自豪的上流社会’的年轻人永远不要丧失进取的勇气。”
“这群青年最后成功了,”杰拉尔·卡拉诺布加入了谈话,“1830的波旁王朝已经是岌岌可危,七月里就发生了革命。”
“所以‘那个阶级’不能永远维护住自己的统治地位,是吗?”安德瑞丝不安地问。
得益于她发散的思维,安德瑞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斯内普——作为斯莱特林的边缘人物,除了斯拉格霍恩愿意亲近他外,就连穆尔塞伯和埃弗里,也是一边利用他一边排挤他。
阿尔法德眼神闪了闪,显然也联想到了近来在《预言家日报》上愈演愈烈的“麻种有害论”:“麻瓜的历史就是我们未来的镜子,没有人能逆时代潮流而行。”
他当然知道莱斯特兰奇家族、马尔福家族与神秘人走得很近,近些年里一直在谋划什么。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甚至想把布莱克也拉下水。
但这些行为在他看来无异于自杀——麻种巫师的崛起是历史必然的趋势,与其跟着那个不知所谓的黑暗公爵瞎折腾,不如顺应时代,抓紧更多的财富和权力才是紧要的。
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要与阿尔法德对什么“七月王朝”、“二月革命”展开讨论,塞西莉亚连忙打断了他们。她受够这些麻瓜历史了!
“好了,”她起身说,“我来唱首歌吧!”
安德瑞丝噗呲一声,暂且放下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她捧场地鼓起掌:“欢迎塞西莉亚·德·卡拉诺布小姐![注5]我们都需要点音乐来放松。”
这时,男孩们也过来了。
月华如水,把花园里照得通亮。夜风在菩提树茂密的枝叶间低吟,声声犬吠从远处坐落在河边的麻瓜小镇传来。
她当即清了清嗓子,唱道:“vousl\''ai-jeditbelledame(美人我曾聊表情意),jesuistombéd\''unseulcoupsouslecharme(你的魅力让我一见倾心),vousavezmislebonheurenmoname(我不幸的灵魂被你救济)[注6]”
塞西莉亚蹁跹而行,走起路来像跳舞一样。她停在安德瑞丝面前,抬手间将一片叶子变作一支洁白的山茶花:“etmoncoeurenémoi(我心悸动难平),etvous(你呢)?”
安德瑞丝立即接过花束,唱道:“vousl\''ai-jeditcherami(好友我可曾告诉你),vousréveillezuneflammeendormie(我心中火炬总被你燃起),quandjevoulaisdie(无论我如何试图去压抑),demoncorpsenémoi(我身躁动不已),etvous(你呢)?”
女孩们不需要音乐来伴奏,她们一道声音柔美姣俏,一道悠扬又飘逸。配合默契又不分伯仲,动听极了。
这就是为什么两个女孩性情迥异,却能相处亲密。她们思维机敏,总是能准确抓住对方的想法。
“dèsquejesuiscontretoi(每当我们两相依),l\''interditvoleenéclat(尽欢娱百无禁忌),voleenéclats(百无禁忌)”
她们一合唱完,在场的先生们、夫人们、男孩们无不鼓起掌。安德瑞丝学着麻瓜们,有模有样地提起裙摆,向他们行屈膝礼。
总之,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每个人都很快活。
许多年后,当西里斯被关在阿兹卡班最深的牢房里。在那数千个难熬的夜晚,梦里还能隐约听见菩提树叶在轻柔的夜风中摇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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