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秘境（七）

乌黑的双眸中具是散漫，谢悌瞥了一眼元念初的右手，不紧不慢道：“元姑娘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元念初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却见右手已被细细包扎妥当——仔细到甚至那结还被绑成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只不过伤口太深，愈合缓慢，此时已有血迹沁出纱布了。

        然而这话虽然听着关切，但语气却着实不太好，元念初被卡的不上不下的，顿时讪讪，“此番多谢师兄相救。”

        谢悌这才正眼瞧向她，冷淡道：“我一时不察，让那贼人逃走了。他二人受伤极重，我已将你我二人的传送符捏碎，送他二人出秘境去了。想来他们自有师门照料，肯定无碍了。”

        这是回答她之前的疑问。

        听了这话，元念初这才安下心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细细打量周围环境。

        此处已非巨树林中，而是一处山体自然凹陷形成的岩洞里，

        地上一簇火堆，时不时刺啦一声，爆出火星子，暖暖的火光印在谢悌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神情。

        ————

        阆山和天星派自来教好，门下弟子也多有往来，或比武或一同下山历练，彼此之间感情好的不像话。

        谢悌身为天星派长老的大弟子，不仅天资极高，风评也极嘉，谁不赞一句“龙姿凤仪，不是池中之物”，大概就是父母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来只有夸的。

        在好几次宴席中，元念初懒怠应对那些迎来送往，常常缩在角落中，见机逃走之时，就见识过此人长袖善舞、招徕八方。两人性子南辕北辙，不过是点头之交的面子情罢了，平日都避着走，但是此次自己却是为他所救，便不好再端着架子了。

        好在她脸皮够厚，还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当下眉眼弯弯，再次真诚的朝谢悌道：“多些谢师兄相救啦，那斗篷男修好生可恶，不仅竟然精通幻术，修为也已至金丹期，和他恶斗一番我已用尽全力，却未曾想还是不敌。”

        她心里暗想，师尊刚命她入秘境寻那能打破铁则的至宝，她就遇到了能精修符箓和幻术的人，这不免也过于巧合了？而且这至宝关系重大，为免节外生枝，想来还是保密为好。

        而且系统为何要阻止她抓获那斗篷男呢？

        元念初又摸了摸胸口的传音珠，说来奇怪，她沉湎于幻境中时，这珠子烫的吓人，也幸亏这样才能让她在心里悬着一根线，没有彻底丧失自我，但此刻珠子却毫无反应了，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言嘉赐出了什么事不成？

        谢悌笑意敛去，那浑身的温润如玉的气质似乎沉寂了下去，玉一般的面容透出了些许漫不经心的凶残，回答的倒是很轻易：：“这还不简单，砍掉了他一只手臂，就把你救出来了。”

        ……真是够简单的。

        元念初被噎了一下，不解道：“……那人可是金丹修为，谢师兄都不好奇他为何能入秘境？”

        她也并未觉得谢悌当着众人温暖和煦、背着众人又冷漠阴鸷有什么奇怪。世道艰难，谁害没有个面具了，不过都是为了生存，各自揣摩出来的生存之道。

        似自己师弟般的天子骄子，自小有父母师门宠爱，所有的一切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拿，自会有人捧道自己面前来，自然有那种“斗酒十千恣欢虐”的潇洒不羁和底气。

        见元念初皱眉看着自己，谢悌俯身压向她，离的近了，咄咄逼人问道：“为何要在意？”

        元念初不卑不亢的对望，两人对峙半晌。

        谢悌笑了，不是从前惯用的虚伪笑容，道：“莫非元姑娘没听过一味可以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

        元念初决定不开口——为了阆山上下的面子着想。

        谢悌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又为她解围：“不过这位丹药知道的人确实不多，毕竟所耗药材、灵气、时间甚巨，与其花心思炼这丹药，还不如好好修炼来的快。”

        谢悌说完这话，也不管元念初信了没有，径自闭眼道：“还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我来守夜。元姑娘还是好好打坐，尽快恢复灵力，明日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依旧是冷淡的语调，用意是好的，但语气还是极冲的。

        但元念初自是无有不同意的——才到秘境的边边角角就遇到斗篷男修这么个极其扎手的人物，这一趟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自然要保证自己状态极好才行，这样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队友负责。于是也不推辞，再次向谢悌道过谢，便也闭眼打坐。

        一炷香之后，谢悌睁开了眼。

        今夜繁星仍在，深夜寂静，除开偶尔几声虫鸣、兽吼，便再无其他声响。

        不对，还有一丝响动——身边人的呼吸已然清浅起来，几不可闻，想必已经入定了。

        空气中逐渐蔓延起了一股淡淡的竹香，既清冽又温柔，如跋山涉水，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般，终究还是从身畔的人身上传至他的鼻中。

        这香味如此的缥缈，又这般的柔韧，不过这般短的时间，就将自己周身细细包裹住，再被吸入自己的体内，将自己里里外外都占有了一遍。

        谢悌无声的转头，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姑娘。

        他的目光代替了他的手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紧闭眉眼，她娇俏的鼻子，还有如樱桃一般的唇，滑过她挺直如白杨的脊背，像是要将眼前人的模样牢牢的刻在心底。

        她不明白她那双毫无畏惧、一往直前的眼眸有多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一夜无事。

        待灵气运转一个周天后，已是翌日清晨，元念初睁开眼来，只觉神清气爽。

        只见地上放着一张素白的帕子，帕子上乱放着几颗翠绿泛红的野果，几颗水珠坠在上面，很是乖巧可爱。

        谢悌五指修长，每根手指的指甲都打磨的圆润光滑，透着些许粉嫩的颜色，指节间却有一些薄茧，左手拇指戴了一枚异形的碧绿扳指，正要去抓了翠果子来吃。

        谢悌瞧她醒来，手顿了顿，但也没停下，只问道：“吃吗？”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早已超脱五界之外，不再有凡人的生老病弱等烦恼，也不需要进食喝水。

        但……

        元念初道了声谢，便伸手去拿。

        一般的修士为求体内灵力纯净，都不再食五谷杂粮，谢悌不过随口一说，根本没料到元念初真的动手去拿，动作还如此迅猛。

        于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指节，与他十指交扣。

        清晨，山洞，不过几次点头之交的孤男寡女。

        谢悌愣住了。

        …………

        “……哈哈”，元念初迅速收回手，尴尬的找补：“没想到我的手休息了一整夜还是没个准头啊……想来昨夜真是伤的太严重了啊……哈哈……哈……”

        谢悌冷眼去瞧她刚刚去拿果子的、完好无缺的左手，平静的陈述事实：“你伤的是右手。”

        元念初尴尬的脚指头能扣破袜子。

        “哈哈……哈……原来我伤的是右手吗？”伸了个懒腰，她想要假借着活动身体站起身来，“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哪知道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便歪到在谢悌怀中。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清晨，山洞，虽然不过几次点头之交但却摸过了小手的孤男寡女。

        脸颊下枕着的是谢悌硬邦邦还带着起伏的宽阔胸膛，手上抚着的是谢悌劲瘦有力、蓄势待发的窄腰，整个人是窝在谢悌绷紧的如同一张劲弓的□□上的。

        ———想不到谢悌看着文弱，衣服下却这么有料，这是元念初倒在谢悌身上后的第一反应。

        啊！元念初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黄色废料一把火烧成灰烬。

        作死啊！敢占天星派长老大弟子的便宜！

        这情景任谁看了不叹一句，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老虎的胡子也敢拔。

        元念初想装死，她脚指头现在尴尬的能扣出一座房子来！

        元念初又想尖叫，恨不得能把系统拖出来打一顿：“你个破系统搞什么鬼！昨天你不让我动差点害死我也就算了，今天还搞什么轻薄男子这三件套！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问我，问我就是剧情需要而且”，系统纠正道，“这不只是两件套，哪里来的三件套？”

        元念初：……你千万小心别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

        元念初不敢动，她怕系统还要作妖，她还想开口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昨夜受的伤太严重了——如果不是谢悌起伏的愈加剧烈的胸膛、那咚咚咚都快赶得上鼓点的心跳声以及那带了十分杀意的寒芒抵着自己脖子的话。

        “摸够了吗？还不起来？！”谢悌恨恨道。

        元念初立刻起身，用尽了洪荒之力，才忍住了想逃走的脚，硬撑着阆山首徒的皮子，轻了轻嗓子，没话找话道：“哎呀，这果子如此可爱，想必好吃的紧，快让我来试试。”

        她拿起一个就囫囵塞进嘴里，没想到这果子入口微酸，后劲却又甜如蜂蜜——竟然十分可口。

        谢悌也站起身来，剧烈起伏的胸膛、染了胭脂一般的面颊、还有几乎能烧出火来的双眸，无一不昭示着元念初再起来晚一瞬，就会横死当场的决心。

        元念初干笑，眼睛乱转，始终不敢看谢悌，心虚的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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