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1933年的伦敦的雾依旧黯淡，街上的石板也灰蒙蒙一片，到处都是尘土，橡树也是如此，那些树干就像外面的过路女佣们皲裂的手掌，而叶子上则躺着一整面朦朦胧胧的灰色。

        安妮在树下安静地坐着，她却不敢让裙子沾到地上的泥，几乎是艰辛地在这里半蹲，小腿酸得就像过夜的牛奶。她的褐色长发参差不齐，就和她左右腿的袜子一般。

        她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二楼的窗户，紧闭着的窗户里传出了女性尖利的怒骂声，还有藤条抽打的声音。那扇贴着一个成人巴掌大的旧贴纸，是一名抱着萨克斯吹奏的双颊泛红小天使，那些嘈杂又充满怨气的话就像是从乐器里挤出来的。

        每骂一句，每抽一下，安妮就会浑身抖动一下，仿佛站在里面的是自己。

        她刚刚无意间让用来吃饭的长木桌炸开，厚厚的木板就像杏仁一样被砸开了。她觉得自己突然与科尔夫人一样富有力量，只是她靠的不是沉重的铁锤。而且她害怕到看不清门窗，浑身发抖想要哭泣，她惶恐地迈动一下脚，相框的玻璃也爆破了。

        现场的人只有她，还有被科尔夫人骂作“小怪物”的汤姆·里德尔。

        “小怪物”成了她的纵容者，他原本只会用阴沉沉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吉米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地上乱扭的丑虫子一样。

        安妮发现她让桌子炸开后，汤姆对她的态度就改变了。他像是一夜之间重新获得了温和这一品质，只是他的表情还是很恶毒，就好像安妮将他的毕生所爱都无情地夺走了。

        汤姆·里德尔压低声音对她威胁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她会骂你、打你，甚至把你关起来，永远不让你出去！除非你躲起来……”

        安妮知道汤姆说的“她”是指科尔夫人，心里的恐惧就像是掺了肥皂的温水一样频繁冒泡。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忍住自己狂泣的冲动，双拳握得紧紧的，痛苦不堪地说：

        “不行，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不能躲起来……那是不对的，我必须去接受我的惩罚，就算让我饿上十顿也是应当的……这个桌子一定很贵……”

        “你真是愚蠢，就像……就像水沟里的虫子和老鼠！”

        汤姆几乎是愤怒地对她骂道，但他发现这会加深安妮对他的恐惧，于是稍微缓和了表情。而且，安妮越是害怕，他就越快乐，这种快乐往往是不能出现在表面的。

        他开始描述科尔夫人的可怖，甚至添油加醋，说她会用皮带抽打她和用火把烫她，甚至会用刀子去划安妮的胳膊。他用最友善单纯的表情与最亲切温柔的语气，将科尔夫人从一名平平无奇的孤儿院业主塑造成穷凶极恶的魔鬼，仿佛安妮多呼吸一口气，就会被拉入地狱。

        他的语言让安妮剧烈动摇，动摇到感觉世界都是昏暗的，让安妮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么一个长桌子，而她还亲手毁灭了它，用一种可怕又神秘的力量。到了最后，汤姆给了她最富有牺牲精神的一个建议，他说：

        “我会和她说桌子是我炸的，但是，从今往后你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听懂了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汤姆·里德尔反复强调，他骇人的目光，让安妮的拒绝始终不敢冒头。那双黑里掺红的眼睛仿佛淬过毒，安妮觉得自己还没被科尔夫人教训，就要被残忍地毒死了。

        “我知道了……”

        安妮不安的回复像是在阻止他比科尔夫人更可怕的精神惩罚。

        汤姆·里德尔在阁楼被关了三天的紧闭，安妮吃饭的时候都在偷偷地哭泣，孤儿院的玛莎经常细心照料这些孤儿，发现后问她怎么了。安妮擦干眼泪说没有发生什么，是面包太好吃了，让玛莎不要担心。

        玛莎没说什么，只是又多掰了一小块粗面包给她。

        安妮留了很多面包没吃，趁着大人们没有注意，比阁楼的老鼠还灵敏地到达了阁楼，蹲在了这个关禁闭的房间门口低声呼唤汤姆，并从小窗口递进了她的面包。汤姆的手就像冰一样冷，碰到安妮时，让她很害怕，好在他只是拿走面包，而不是拽掉她的手。

        汤姆对她说：“你对不起我。你是个卑鄙无耻的人，我替你承担一切的时候，你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起来了。”

        安妮的眼泪差点又流下来了，她说：“不，我没有躲起来……我就在楼下陪你听着科尔夫人的训斥，她每抽你一下，我的身上就疼得厉害，我的心难受得更厉害，我哭到喘不过气来都不愿意捂住耳朵……”

        汤姆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被她责骂，也不用被她抽打，更不会被她关在这间黑漆漆的房间里。”

        “是的，你说的对。对不起，汤姆，是我对不起你……”安妮忍住眼泪，她愧疚地将小窗口拢上。

        “所以你从今往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汤姆不容置疑地说。

        “我会听你的，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安妮承诺道。

        汤姆叫她闭嘴，安妮就安静下来。

        “我们是朋友吗？”安妮又不安地开口问道。

        汤姆叫她闭嘴。

        ……

        哈利看看罗恩，又看看赫敏。

        “这真有意思。”罗恩像是吃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干后给予自己的评价。

        赫敏认为罗恩说话就跟说废话一样，哈利说赫敏说的有些过分，但是他很赞同赫敏的观点。罗恩不以为然，指着日记本上如同照片放映起来的画面，说：

        “这个男生责怪起人真有一手，和我妈那一套如出一辙。”

        “谁是安妮·金，会是她吗？我看不清她的脸，这些东西太模糊了。”赫敏只顾着在众多照片里寻找她想要的答案。

        这一整面由左右两个部分组成，底下是一张张的照片，被人施展了魔法，能像影片一样放映，还有零零碎碎的声音。

        赫敏刚刚想和罗恩解释什么是影片，什么是放映，罗恩就叫她不要显摆。哈利家里就有一套，还是他妈妈从麻瓜世界里带过来的，波特一家经常看电视。

        哈利的眼镜就是这么戴上的。

        哈利不理会他们两个，翻开了下一面。

        ……

        安妮就此成为了汤姆的忠实追随者，在这个小小的孤儿院里，他们时常待在一块。每当安妮觉得自己需要与旧朋友聊天时，汤姆就会冷酷地制止她，并说她不该与那些人一起玩。

        安妮认真地端详着汤姆，诚恳地说：“你瞧，你拥有漂亮又独特的黑眼睛，我却只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你的头发很整齐，我的却像是没有除草的草坪……你比我漂亮、干净，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当你的朋友。”

        “他们不配当我的朋友。”汤姆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安妮有时会怀疑他恨所有人。

        “你是不是太高傲了？这样不利于交朋友，没有人会愿意靠近你。”安妮担忧地看着汤姆，她衷心地希望这个帮助过她的同龄人，能够获得许多美好又纯粹的友谊。

        “你还记得被你炸开的长桌子吗？”

        汤姆说话就像是在吐冰块，总是冻到安妮的心。安妮决定先承认自己的错误，以及表达自己深深的感动，结果汤姆并不想听到这些。

        安妮以前会和其他孩子一起听玛莎讲故事，聪明正直且善良的人，遇到了残暴卑鄙的家伙。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往往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最高贵且值得崇拜的，而事实上与普通人无异。就像一只糜烂的苹果，它认为自己只有腐烂才是特殊的，而不愿意接受自己甜蜜的浓郁香气。

        安妮有时觉得汤姆就像一只糜烂的苹果，交朋友如此甜蜜的事情他不愿意拥有，却选择孤独地腐烂。当她跟汤姆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汤姆激动地反驳了她，阴森森地说：

        “我愿意让你待在我身边，是我们都拥有特殊的能力，而不是因为你像苹果那样讨厌！”

        安妮十分熟练地和他说对不起，并且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因为她在无意间将汤姆比作玛莎嘴中的坏人，可汤姆是她的朋友，她不该这么看待他。

        “所以我配当你的朋友吗？”

        安妮小心翼翼地问。

        “你当然不……”汤姆看着她要说。

        “如果我也不配的话，那我就只能回去和我的朋友们玩了……”安妮小心翼翼地说。

        汤姆不说话了。

        安妮站起来，心里有些雀跃，她并不讨厌汤姆，只是她打从心里更愿意与以前的朋友玩耍，毕竟汤姆只会冷冰冰地守着他那堆奇怪的东西，还有拿树枝戳死老鼠。汤姆说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他需要她时，她一定会出现，所以她没有欺骗汤姆。

        “你站住！”汤姆叫住了她。

        “你还记得我说的吗？从今往后你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汤姆继续说。

        “我记得……”安妮局促不安地回道。

        “那你不能与他们来往，这就是我希望的事情。”

        汤姆像残暴的国王一样下了一道命令。

        安妮因为这道命令，在原地呆住了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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