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在里德尔面前无数次叫出“汤姆”这个名字，无数次对他们的魔药作业露出微笑，只是内容永远是：“已经很不错了。”

        ——已经。

        这两个字比“汤姆”让他更加感到深入骨髓的耻辱与愤怒。这代表着他不断地将自己的等级落在第二，被“更好”踩在脚下。他无数次想将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头摁进那几锅讨人厌的魔药里，让他亲口说出“非常完美”这四个字。

        但他忍耐了下来，用得体谦逊的微笑去感动这名魔药学教授。

        内心的狂躁令他在人后目露凶光，这种强行克制的痛苦让他迫近发狂。他忍受着，将一切情绪带到了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楼，将最沉默的步伐落在天文塔，对天文学教授展示友善的微笑，却把冷漠的眼神落入一旁的格兰芬多学生群中。

        对此一无所知的安妮·金将凑近黄铜望远镜，十分专注地通过镜片去观测那些星座，她的左手拿得很稳，右手拿着一根羽尾略长的笔，认真地在放在膝盖上的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星月的光辉将这个平台照出霜色，里德尔突然意识到，安妮的褐发打理得很整齐，乖顺地搭在背后，像枯草被人捋顺捆起，突然变成流光的丝绸。她的表情肃然，里德尔从未看过她有这样的表情。

        她过去总用乖顺的模样对待所有人，现在让里德尔大吃一惊。

        这种反差感加深了里德尔的恐惧，一种许多事物脱离掌控的混乱动摇他的思绪。他觉得低微的东西是不该变得珍贵的，安妮·金的身上不该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特殊改变。一种腾然升起的固执让他愤怒：安妮·金在孤儿园里平平无奇，那么她在霍格沃茨里就应该继续保持下去。

        他的脑海中闪现着各种骇人的猜想。

        他开始说服自己，安妮·金依旧普通。这种借口越来越能使他冷静，l后知后觉自己发了一身的冷汗。

        教授发问了。

        里德尔镇定自若地举手说出对恒星与行星运动轨迹的见解，这是个难题，但他回答的很好。

        于是天文学教授十分愉快地点了点头，一边夸赞，一边为他加分。他一坐下，身边的罗齐尔便得意地带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里德尔十分谦逊地微笑着，余光看见安妮并未在意，拳头攥了一些，假意羞涩地让罗齐尔停止这阵恼人的掌声。

        回答的学生数量并不能叫天文学教授满意，下一个回答学生也许得身处格兰芬多。

        这是个难题，也是与学院有所关联的插曲。

        回答不出的学院总会被另一个学院看低。

        格兰芬多的学生大多试探地看向中间的安妮。安妮沉思了片刻，朝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众人便松了口气，开始朝她挤眉弄眼，有道口哨声传得很响。安妮回答得也很好。

        教授十分满意两个学院都有人回答出来，里德尔的眼神却阴森得可怕。

        ……

        情绪失控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

        天文塔的月亮一向温柔，夜也是十分舒适，让人直打瞌睡，时不时有人发出哈欠声。课堂结束的时候，大多数人在揉着眼睛，抱着黄铜望远镜摇摇晃晃地下楼梯。

        安妮被里德尔叫住了，对方支开了身边的朋友，就那样神色不明地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安妮有些诧异，垂眸思索了片刻，认真道：“你等我一会。”

        楼梯里的烛火摇曳，橙黄色的光晕与霜白色的月光揭出了些许橙红。视线随着楼梯一点点地旋转直到消失，安妮的背影没入目光触碰不到的黑暗，一分钟后又走回了光下。

        “你找我有事吗？里德尔。”安妮认真道。

        里德尔站在上方，背着光，让安妮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下一个台阶，墨蓝色的影子就会顺着楼梯的台阶张牙舞爪地伸长着，在离安妮一米的地方止住。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里德尔用命令式的语气质问，就像在孤儿院里一样，就像一个月前，不屑而又蔑视。

        “让我的朋友不要等我。”安妮道，里德尔顿了一下。

        “你不应该有朋友。”

        里德尔的话里包含着不可思议、质疑和反对，那种微微的疑惑甚至带着些天真，又透露着些怒气。

        他又继续不满：“这是不对劲的，你应该是得不到朋友的。”

        安妮没有回答，这让他不太开心。

        他学会了冷嗤：“我明白了……就像灰尘会堆在一起。”

        “你不能如此高高在上地评价我与我的朋友，这样很失礼。”安妮有些生气。

        “你说我可耻？……你的态度变了，安妮。你应该清楚，在我面前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怎么和我说话！”里德尔的语气变得凶恶起来。

        他走下两个台阶，于是黑影逼近了安妮。

        “我现在更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汤姆……”安妮忍耐道。

        “不准叫那个名字！”里德尔暴躁道。

        “你欺骗了我，让我误以为我们是朋友。但你在开学那天冷漠地对待我，夺取了我开学时的快乐，你让我失去了许多年的朋友，你很卑鄙！卑鄙的汤姆，可耻的里德尔！”

        安妮往上走了几个台阶，踩在里德尔影子的头上，看清了里德尔狰狞的脸。

        里德尔那张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一丝英俊，只有让人恐惧的阴森。

        “你以为这很残忍吗？！”里德尔反问道。

        “这很残忍——我现在已经想到了，你当时想杀了我！你会蛇语，想靠走廊里的那条蛇来毒死我。你是个十分邪恶的人，我很高兴你不再与我交朋友……”安妮愤怒道，退下台阶，让自己离开了那道阴影。

        “等等！别走，安妮……”

        “我很抱歉，安妮……”

        里德尔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他走近安妮，烛光开始能映出他英俊的脸，这张脸上的表情受伤且痛苦。

        安妮沉默着后退了一步，里德尔继续道：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曾经相处得那么好……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你应该原谅我，你应该原谅我。”

        “我需要时间变得更好……我想变得更好……”

        里德尔诚恳道。

        “你记得我们一起扮演过国王与王后吗？”里德尔突然道，说完他自己顿了一下。

        在那些无聊的春天、夏天、秋天与冬天里，汤姆最烦的就是安妮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玩过家家，一个人得当国王，一个人得当王后。权力至上的冷漠国王与耽于爱情的温婉王后，安妮总是能讲得十分复杂。

        起初汤姆对角色不太满意，拉着脸反对道：“我是国王，你是我的奴隶。”

        安妮不太满意，说和汤姆玩过家家很没意思，她要找以前的朋友们玩。

        最后汤姆拽住了她：“我说错了，你当王后。”

        如今里德尔站在这里，用极其温和的声音将往事回顾。那双黑眼睛里难得冰雪消融、阴影退散，柔和的微笑显得一切都格外和谐。

        安妮沉默了一会，坚定地回道：“我愿意原谅你，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依旧是朋友。”

        里德尔道：“我希望我们依旧……”

        “如果玩的对象不是你，我才是选择当国王的人。”安妮说。

        “我曾经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现在只希望你在霍格沃茨能过得开心。我想你和我一样，也很珍惜在这里的生活，我们都会变得更好。”

        ……

        “很有意思，他变脸的速度很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哈利开始点评。

        “他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却没有再接着说了。”赫敏思索道。

        “我知道。”

        罗恩在赫敏和哈利眼前挥手，将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随后指了指画面中的一角：楼梯拐角略暗沉的地方。

        “因为邓布利多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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