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洛子归本以为，原经纪公司陷害他又雪藏了他一年半后再解约这事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他还能因为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而被留在这里进行“双堂会审”。

        此时此刻他抱着一束康乃馨，提溜着一个果篮，甚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

        眼前的两位警官态度还算和蔼，其中高一点的那位警官语气温和，像是见他尚云里雾里，重新跟他介绍起情况：“你不要太紧张，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我姓齐，叫齐卫。这是我的同事张忠勇。我们是a市公安局郁山分局老郁山派出所的。这是我们的警官证，请你看一下。”

        洛子归粗略扫了一下，见医生也站在旁边，应该没有问题：“我是收到你们的电话，说我的高中同学南念归找我，我才来的。”

        “嗯，他现在正在医院治疗。关于南念归先生，我们也有些问题想向你询问。”

        见他们的态度比较严肃，洛子归脑中警铃大作，一时之间各种可能在头脑风暴，脱口而出：“他不是犯法了吧？”

        齐警官一噎：“那倒没有……应该说我们暂时没有发现。”

        洛子归立刻放松多了。

        见洛子归没那么紧张了，齐警官开始向他叙述现在的情况：“南念归先生是在三天前被送到这家医院的，据我们调查的结果得知，他是在离这里差不多五公里远的老郁山山脚下被发现的。”

        老郁山？

        洛子归吃了一惊——老郁山距离a市的市中心差不多有四十公里的距离，主脉绵延两百多公里，横跨数市。山势险峻，还有大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就算是本地旅游都不会选那里：“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齐警官说道，“正好也是三天前，在老郁山山区内发生了30级的地震，当时山区附近都有震感。相关的工作人员在封路调查的时候，发现了晕倒在路上的南念归先生，于是立刻将他送来医院。”

        当时接诊的医生在一旁补充说明：“当时他被送来时人已经陷入昏迷，我们没找到他的手机，也没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我们一边救治一边联系派出所。警官们也在积极寻找有关他的身份信息。好在他今天凌晨的时候终于恢复了意识……”

        说到这里，齐警官再次确认了一下：“你是他的高中同学？”

        “是，不过我们初中就是同班同学了，直到高二，我们都在同一个班里读书。”

        回想往事，洛子归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他在高二下学期的期末就转学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一旁一直在记录的张警官终于开口问道：“你们之后也没有联系？”

        “是的。”

        直到今天他收到来自警察和医院的通知，说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南念归在医院里，这个号码也是他的老同学提供的。洛子归虽然很好奇为什么高中的同学在医院，不联系亲友会先联系他，但还是抱着一丝曾经的同学情谊前来探望。

        结果到现在，面还没见着，被抛来的问题倒是一大堆。

        齐警官听到这里，语带疑惑：“你说你们没有联系，但他醒来后第一个说出的联系人就是你。还报出了你的手机号码。”

        洛子归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本人也很奇怪，思考了一会儿，才复杂道：“我都没想到，都过了八年，他还能记得我的号码。”

        想必在场的医生和警官们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医生拧眉道：“我们也以为他清醒后第一个想联系的肯定是父母或者其他的亲友。可是刚刚听你说，你们只是同学。”

        还是整整八年都没有联系过的同学。

        洛子归听得出他们话语里的疑问——一个人受了重伤，清醒后第一个想联系的却是八年没见的高中同学，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另有隐情。

        对面的警官们和医生的目光一致都是：赶紧坦白，坦白从宽。

        可是被质疑的洛子归十分冤枉，坦白的说，他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困惑不比这些人少。

        张警官一直都在观察洛子归的神情，以判断他是否有所隐瞒。

        在这样焦灼的沉默里，好一会儿，洛子归才问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医生回答道：“除了营养不良，行动不便之外，意识还算清醒。”

        听说人已经醒了，洛子归更奇怪了：“既然他已经清醒了，你们为什么不去问他？”

        面对他的疑问，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令人不安的沉默似乎预示了什么。最后，医生叹了口气：“因为他失忆了。”

        洛子归愣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医生的意思：“失忆？”

        他以为失忆这种场景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影视剧或者小说里：“就是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不是。”医生苦笑道，“他似乎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记忆，十七岁以后的事他都记不起来了。”

        十七这个数字轻轻在洛子归的心里划过：南念归当年转学离开的年龄，恰巧就是十七岁。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面对这种让人头痛的情况，就连经验丰富的医生也非常无奈，“我们为他做过头部ct，脑部也没有什么血块。不过能造成失忆的原因有很多，只是我们暂时不清楚具体是哪种情况导致了他的失忆。”

        张警官道：“由于他目前的记忆比较混乱，所以有些事情我们还想问问你。你如果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

        “你知道他的父母或者其他亲人的联系方式吗？”

        洛子归摇了摇头。

        “那么你知道他之前的住所或者学习的地方？工作的地方？”

        洛子归还是摇摇头。

        齐警官紧盯着他的双眸，又问了一遍：“这些年，你和他真的没有联系吗？”

        洛子归苦笑：“完全没有。”

        他也不想一问三不知，可他对南念归这些年的经历当真一无所知。

        见这样询问没有突破，齐警官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最后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这个洛子归倒是能回答：“是高二期末，那个时候正好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打算在最后几天搞一个盛夏庆祝会。”

        因为暑假结束后就是高三，那算是他们高考前最后的放纵了，所以每个同学也都算情绪热烈，积极筹备。洛子归和南念归被一起选为庆祝会的主持人，他们一起编稿，一起彩排。就连课间活动也都在想方设法改进。

        “我记得那天我跟老师申请了晚自习彩排，老师也同意了。下午放学后我就想找他，可是却没有找到他。因为他没有手机，所以我只是写了纸条放在他的课桌上。”

        “他没有手机？”正在记录的张警官跟身边的齐警官互相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如果他没有手机，他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码？”

        洛子归解释道：“这个手机号算我的私人手机号码，也是我第一个手机号，我本人还很有感情，所以一直保留了下来。”

        “后来换了手机，但是号码没换，我高中的同学也都知道这个号码。”他苦笑了起来，“应该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接到你们的通知。”

        “不过最后因为我生了一场病没有去，等到我病好学校也已经放假了。等到新学期我回到学校后，发现他已经够转学了。”

        两个警官一边听他说一边低头记录，但洛子归所说的内容十分正常，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齐警官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他醒来以后我们也跟他问了一些事，但是由于他刚刚清醒，思绪比较混乱，也不愿意跟我们多说。”

        问得差不多了，他们俩也站了起来，跟洛子归握了握手：“谢谢你提供的消息，有什么发现我们也会及时告知你。”

        洛子归看向医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既然他醒了，我能见见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的，不过他现在精神有些不佳，所以你不能打扰太久。”

        两位警官也表示有些问题想再问问南念归本人。医生带着他们走到一间病房前，随即打开门。

        素白的病房里，除了一张病床和配套的柜桌外，没有多余的摆设。

        一个人正坐在床头，背对着进来看望他的人们。他本在看窗户外的风景，听到身后有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就算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依旧掩不住他原有的清俊端正。不过他的皮肤却透出不同寻常的苍白。几络微卷的黑发拈在额头上，勾出几分虚弱又柔顺的气质。

        洛子归的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尽管眼前的青年处处透露出脆弱与憔悴，跟记忆里那个高傲又有点神秘的同学很难对应上。洛子归还是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欢喜。

        他的心在为了两人的重逢而激动。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激动因何而来。

        对方的感觉似乎和他一样。当洛子归走进病房的那刻，他的目光就紧紧盯住他不放，像是猜到了什么，却又有几分局促不安。

        洛子归定了定神，走到床前，轻声念出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南念归。”

        听到这个名字时，那双玻璃般的眸子微微一闪，随即浮动出晶莹的光泽。他定定地凝视着洛子归，下一刻，眼睫弯起，唇角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洛子归。”

        淡淡的天光从一侧的窗口洒落，让他的脸闪耀着一圈朦胧的柔辉。

        南念归笑起来时，跟十七岁时的他并无分别。

        趁他的精神有些恢复，两位警官在医生为他做完检查后，再一次向他问起早已问过多遍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南念归。”

        他的声音低缓无力，又透出就算病弱也无法忽视的坚定。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吗？”

        南念归抿着淡色的唇，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的a市吗？”

        跟上个问题一样，南念归沉默了一会儿，仍是摇头表示不知。

        洛子归在一边看得苦笑：他这反应跟刚才洛子归被盘问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上都是“不知道”。最后两位警官态度和缓地安慰，“那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等到出去后，他们对洛子归做了个无奈的神色：“就是这样，我们这些日子怎么问他，他都说自己想不起这段时间的记忆了，包括他怎么来这座城市，又怎么去的老郁山，在山上又发生了什么。”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两位警官也知道再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调查。主治医生也在跟他说明情况后离开了。只剩下洛子归满身疲惫地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

        一天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会因为一通电话自此陷入无尽的慌张里。

        随着医生与警官的询问，早就尘封的记忆也逐渐复苏。

        他盯着医院廊道里的天花板，将自己和南念归的过去都回顾了一遍。

        初中时候，他和南念归是同班同学，有个学期还是同桌。在他的记忆里，南念归的性子不算活泼，可成绩极好，也很得老师和同学的欢心。三年里，他担任班长，南念归担任副班长。两人之间极有默契，班级里的事情也算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高二那次庆祝会，他意外地在庆祝会前生病，烧了好几天。就这么错过了庆祝会。等到新学期回到学校才得知南念归已经转学。虽然对他的不告而别很是惊异，但那时已经到了高三，每个人都在为了高考这个目标而奋斗。谁也分不出精力去调查这件事。等到后来毕业的时候，也没人能联系上南念归。

        曾经的朋友自此天南地北，直到今天才再度在令人疑惑的意外里重逢。

        他调出初中和高中的班级群，分别发了一条消息：

        【你们有谁还跟南念归有联系吗？】

        十多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人回答。最后还是高中群里冒出了新消息：

        【哟，大明星出现了，最近还好吗？怎么没怎么看到你了。】

        【南念归？他不是高二的时候就转学了，高三都不跟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班级有这么个人吗？】

        随着这条消息的出现，陆陆续续有同学发言：

        【他的成绩挺好的吧。是不是保送了？】

        【不会吧，高二就保送了？】

        【我怎么记得是父母工作变动，他跟着出国了。】

        看来其他的同学跟南念归也没什么联系，知道的也不比他多。

        眼见着话题逐渐从南念归转到自己身上，洛子归苦笑一下，将手机放下，却发现面前站着两个怯怯的女孩子。

        见他看过来，其中一个女孩子终于大着胆子上前问：“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洛子归？之前的《极光之城》，你出演女主角的表哥？”

        洛子归也一愣：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看过他出演过的剧的粉丝。

        这些年洛子归也只是在娱乐圈里混了个脸微熟。很多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洛子归就连来医院也只是戴了口罩，因为他知晓自己在娱乐圈的人气水平。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认出了他。

        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年龄都不大，自称是来医院探望朋友，没想到能邂逅明星。见洛子归也没有驱逐她们俩的意思，兴奋地开始叽叽喳喳：“你有没有跟顾宁聊过天啊，你和他关系好吗？”

        洛子归回想了一下，那应该是《极光之城》的男主角。

        见她们俩宛如盛满星星的眸光，洛子归轻轻将食指放在唇边，温柔地示意她们小声一些，这才说道：“抱歉，我在剧组里和他的交流不多。”除了最后的大结局，他都没有和顾宁同框过。

        “这样啊……”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两个女孩子还是挺开心的。她们问了一下关于《极光之城》的小道消息，能回答的洛子归都一一耐心回答，不能说的也就隐晦带过。同时也在心底大概有了猜测：这两个女孩子应该是顾宁的粉丝。

        平心而论，《极光之城》不是什么好剧，虽然讲的故事是都市爱情，但都市爱情这个题材早就已经被写出花来了。跟那些优秀前作相比，剧情平庸，人设也流于表面的《极光之城》就显得没什么可看了。不过它还是小火了一把，极大程度上归功于顾宁这个担任男主角的人气小生。

        只是无论《极光之城》的热度如何，都跟洛子归这个男n号没什么关系。《极光之城》总共38集，他在剧里就出现了五集，其中两集在女主的回忆里，两集来看女主，最后一集是大结局，他出来参加男主和女主的婚礼，做个背景板。算算他在总篇剧集里出现的时长不超过一个小时。

        两个女孩兴奋地问了很多，其中一个女孩子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来医院，是生病了吗？”

        洛子归轻轻摇头：“是来看一个……朋友。”

        见到她俩顿时充满好奇的眼神，他连忙补充：“圈外的。”

        两个追星少女的八卦之心登时消退，不过她们还是极有礼貌地询问洛子归能不能要个合照。洛子归想想他似乎也没什么掩盖踪迹的需要，跟她们合了照，临别前，另一个女孩羞涩地问：“能不能拿一个你的签名呢？”

        洛子归帮她们俩都签了名。两个女孩子很欢喜收在怀里，已经打算拍照晒朋友圈了。临别之前，她们说：“祝你星途顺利。”穿粉红衣裳的女孩笑道，“以后这张签名说不定就是无价之宝了。”

        这个小插曲极大程度上缓解了洛子归原本紧张的心情。虽然他在此时已隐隐有种感觉，接下来的生活很可能要变得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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