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按照原来的剧本走向，太子和柳月霓是先婚后爱，皇帝不怎么喜欢这个离经叛道的姑娘，却又觉得她的身份可以利用，将她许给了太子作为正妃。

        婚后，太子和柳月霓一起巡游。太子负责当智囊团，柳月霓负责武艺担当，夫妻配合，在巡游的过程中发现种种问题。而太子也遭到很多次暗杀，最后发现幕后黑手居然是当今皇帝。

        当初太子的母后就是被皇帝授意后宫妃子毒杀，舅舅一家也被流放。最后太子暗自收集证据，结合之前所攒的势力，成功掰倒皇帝登基，成为一代明君。

        所以故事中出现在案件里的神秘商铺，以及组建秘密军队也都是为太子后面有能力举兵作的铺垫，但由于齐征豁临时退出剧组，这些伏笔也都没有用了。

        最后将剧情梳理下来的结果是，前面的部分尽量不动，女主柳月霓的剧情从御前被点为太子妃，改成了她跟陛下表述自己不愿居于宅院，得到陛下赏识。陛下封她为密探，让她去保护新上任的巡抚。

        由于档期问题，只有洛子归有足够的时间留在剧组，所以增加洛子归的戏份，并将其扮演的“霍华”设定为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在女主柳月霓以及大部分人的面前，霍华是一个背负家族振兴的翩翩公子，但实际上，多日来父亲的严苛与期待让他倍感压力。明明考取了状元，却因为太子的一番话变成探花还外派出京，官官相护，门阀森严，也让他对现存的皇室心生怨愤。最后他的阴谋被揭露，选择自尽了却一生。

        导演几乎是一口气没喘，说完了他们改线后的想法。他望向洛子归，眼神有点犹豫：洛子归的面庞英俊，条件很好，只是他的眸子圆润柔和，结合端正的五官总给人一股凛然的正气感。之前的霍华是出身正统的世家公子，他的形象非常符合。但现在的人设变化，霍华后期会成为操控幕后的大boss，导演不得不担心洛子归是否能驾驭得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南念归看了一眼导演，虽然导演没说，他也明白导演的想法。等到王导离去后，洛子归仍拿着新的剧本揣摩角色。

        这时南念归才慢慢说：“我看他们对你的信心似乎有点不足。”

        洛子归本就心细，跟导演交流剧情时其实也看出了他的担忧：“毕竟时间紧任务重，而且之前导演也没有用过我，他们会担心是正常的。”

        “你害怕吗？”

        “是有点紧张。”洛子归说，“不是说，‘适度的紧张有助于发挥’吗？”

        才说完，他就和南念归一起笑了。

        由于拍摄时间极其紧张，洛子归不仅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新加的戏份台词全都背下来，还得重新融进新的“霍华”中。南念归作为他的助理，有时帮他对戏，有时会看他表演，然后提一些自己的意见。

        作为女主角的方知璇本来就留在片场，见到洛子归回来，微笑着寒暄：“没想到啊，我们刚刚分别没多久，这么快又见面了。”

        她虽然在笑，脸上却有无法掩饰的疲色，还有一缕淡淡的忧悒藏在眼底。

        洛子归明白，她身为这部戏的女主，承担的压力要比任何人都多。更何况之前齐征豁的事，方知璇也被连累，到现在她的u博底下还有齐征豁的粉丝不时来骂一句。

        就算这样了，她还能对人笑容满面，真是很了不起。

        “为难你了吧。明明你的戏份都结束了，结果因为……”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意不去提齐征豁的名字，换了个话题，“看到你后面的戏份了嘛，还蛮重的。”

        洛子归点头，叹了口气：“你也很不容易。”

        方柔也跟着来了，对还能再见到方知璇，她心生欢喜。不过现在的她还不能直接站在阳光下，也没法被人看到。只能躲在阴凉的地方或者夜里出现。但南念归说，这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毕竟之前，她只是一缕连显形都困难的幽魂。

        这段时间，方柔化身乖乖学生，刻苦学习现代知识。不过由于她连看简体字都有些困难，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洛子归特别善解人意地给她下了一套幼儿识字，让她慢慢学。

        南念归也指点了她一下，教她学会如何隔空将力量施展在物体上，这样方便她进行一些基本操作，比如翻书，点鼠标。方柔学得很快，已经可以将纸巾盒隔空拍到地上了。

        接下来的拍摄进程都十分顺利，只不过剧组抢时间，各种地方轮流交换。剧情发展也很快。

        吃完晚饭后，洛子归没有戏份，便借着在剧组场地的附近练习下一场戏。

        这场戏的内容是：随着剧情发展，身为清平县知县的霍华逐渐进入柳月霓以及巡抚薛书涛的视线里。柳月霓凭着惊人的预感觉得霍华有秘密，却又没有证据。她既不想怀疑表哥，又不能完全欺骗自己。于是独自一人来找霍华。虽然交谈之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证，但兄妹二人就此生了龃龉。

        这是一场斗智斗心的交锋。

        在这场戏里，既不能将心虚表现得太过明显，过早让观众确定他就是幕后黑手；又不能完全不露一丝痕迹，否则到了大结局揭秘的时候会让观众觉得没有铺垫，转折生硬。

        这场重头戏如何拿捏住边界，正是洛子归目前面对的难题。

        身为洛子归的经纪人，南念归当然看出了洛子归的为难。于是邀请洛子归放松一些，跟他一起在附近散步，散步的同时，两人就剧情开始讨论起来。

        洛子归先将霍华的部分表演了一遍，南念归在旁边跟他搭柳月霓的戏。

        一遍下来，南念归发现了洛子归的问题。洛子归在表演这段的时候，将情绪藏得太深，演技也足够滴水不漏。这样固然会给观众一个烟幕弹，相信他或许真的无辜。但这一场是戏中戏，如果从头到尾霍华都显得四平八稳，到后面解密的时候，就会显得霍华的形象太过扁平，缺少情绪的起伏。

        南念归说：“你不能演得太稳了，毕竟这一场里面，如果你的情绪太稳定，观众会真的被你的演技骗过去，也感觉不出霍华这个角色的复杂。”

        洛子归同样也为这个问题而困扰。不过他也总感觉隔着什么，很难再进一步。

        南念归想了想：“不如我们从头再分析一遍霍华这个角色。”

        “假如现在的你是霍华，你本身是世家子弟，只是家道中落，母亲早逝，父亲受政敌弹劾，郁郁不得志。故而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待你极为严苛。你心中苦闷，但不敢反抗父亲，前期的你也曾经是一个想用自己的学识报效国家的人。可没想到，因为太子的一番明夸实贬，你从状元被改成了探花，还被外派出京，甚至只当上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后来因机缘种种，你改变了原有的想法。你的心里藏着秘密，你渴望力量，渴望能改变一切。可是你又隐隐觉得这是危险的事，清楚地认知这是危险的，但你也无法收手了。你的表妹柳月霓是这些年里你能得到的唯一一点温暖，于是你绝不愿意伤她。”

        洛子归补充说：“非但不愿意伤她，甚至可能会默默地保护她，呵护她的愿望，帮助她完成想要的一切。”

        南念归接着说：“可是现在她发现了，发现你的秘密。以她的心性绝不能容忍私开官矿，昧下粮食和黄金，乃至于杀了嘉坤县县令李劲松等人这样的行为。她怀疑起你，但她不愿相信，所以她跟你对峙。”

        在南念归的分析下，洛子归有了感觉。在南念归的搭戏下，站在一片空地上，重新开始表演。

        他立刻融入“霍华”这个角色，想象着眼前的表妹虽是面无表情，眉眼间却透露出怀疑、愤怒和悲伤，他温柔道：“怎么了，月霓，怎么今天这样的表情？”

        南念归在对面饰演柳月霓，他说：“表哥，我问你，之前你为什么要到嘉昆县的牢里？”

        洛子归顿了顿：“因为曾经作为同僚，我还是想问问他为什么。”

        他看向对面的人：“你怀疑我？”

        “我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例行询问罢了……表哥，你真的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吗？”

        洛子归没有将台词接下去，这里需要停顿以表现霍华的心绪翻涌。如果停得太长会显得心虚，如果停得太短会显得像下意识矢口否认。

        南念归在等，他知道洛子归现在正在琢磨，这段情绪最难把控。所以他也留了足够的时间等洛子归调节。

        “表妹。”洛子归的声线依旧平稳，但仔细听来却有一丝颤音，似乎既是知晓情况果真如此，又是不敢置信的伤心与绝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柳月霓”没有说话，但很多意思已经在无言中显露无遗。

        “我要你一句保证，你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黑暗里，洛子归又是久久不语。

        正当南念归以为他这是沉浸在剧情里揣摩情绪时，却听到洛子归幽幽一叹：“之前虽然没有拍出来，不过剧本里有写，小时候柳月霓被送走时，霍华还哭着去追马车。”

        南念归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起了这段？”

        洛子归有点感慨：“就是刚才在和你对戏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一幕。或许霍华本身并不想堕入黑暗，他也想成为一个能让父亲骄傲，能为柳月霓支撑的人。只是世事难料，他最后还是迷失了。”

        “与黑暗接触了太久，他也被腐蚀了，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过了许久后，才听到南念归平静的声音：“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吧。”

        “也是，毕竟他和柳月霓两年多没见了。”洛子归抒发着对这个角色的看法，却发现站在身旁的南念归不说话了。刹那间，他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南念归从刚才那段话想到了自己吗？

        他刚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影射的意思，却又担心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冒犯引起南念归的反感。

        南念归却转过身，笑容一如往常：“现在的你找到感觉了吗？”

        洛子归一愣，一时之间，被怀疑时的愤怒，被说中心事的惶恐，刚才感受到的所有情绪又都在南念归温润的目光里重新盘旋在心头，变得意味深长。

        洛子归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救命啊！”

        这声音有点耳熟，洛子归和南念归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

        冲过拐角，就看到方知璇正在和一个陌生人拉扯。旁边她的助理正倒在一边，看上去像摔伤了，半晌爬不起来。方知璇脸色煞白，却紧紧抓着对方不让走。被她拉着的则是一个陌生男子，正凶神恶煞地想将她推倒。

        看到有人过来，对方更凶狠地推攘。方知璇本身就娇小，一下子被他甩飞，重重地摔了一跤。

        陌生男子拔腿就跑，却见从天而降一个纸箱，正砸他脑门上。纸箱虽不重，却将他的脑袋扣得严严实实。

        对方一把将纸盒甩开，下一刻，南念归就如闪现般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人身边，对方看到南念归阻拦，便想将他撞开。哪知南念归抓住他的手腕，一瞬间就将他掀翻在地。

        方柔从旁边探出个小脑袋，原来她也听到动静飘过来了。刚才那个“天降正义”的纸盒，正是她的手笔。

        洛子归已经将方知璇和小胡都扶了起来，同时震惊地看着南念归压着对方，来不及对南念归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做出感慨，他先问方知璇：“发生了什么事？”

        方知璇尚有点惊魂未定，直直地指着这个人：“他……他偷拍我！还把小胡撞倒了。”

        对方见无法挣脱，反而开始大声骂起了她：“你一个明星，被拍是应该的，你怕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面对这种人，洛子归一个报警电话搞定一切。

        在等待警察到来的时候，方知璇也在洛子归和南念归的陪伴下，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因为最近改的戏份比较多，她就趁休息的时候在旅馆的角落里把下面的剧情一一揣摩。忽然小胡听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传来轻微的快门声，就循声找到了躲在树丛后的这个男人。

        对方被她俩撞了个正着，就想跑。小胡抓着他想让他删除照片，谁知道不仅被撞倒，对方还变本加厉开了录像，说要爆料方知璇甩大牌。方知璇又担心小胡，又害怕，情急之下才会抓住对方不放。

        就在这时，警察也到了。

        这个人一见到警察来了，立刻开始疯狂甩锅，甚至表现出一副他被人欺负的样子：“警察！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他们抓了，他们还是明星呢，仗着自己是明星就为非作歹，把我打伤了，我要他们赔偿！”

        他忽然像失心疯一样在地上又打滚又扑腾，越吵越厉害，甚至有要把动静闹大的意思。

        两位民警见到他这样，不由得皱起眉头，刚想问发生了什么，洛子归已经把情况简略说了：“他跟踪这两位女士，并且私自拍摄，还袭击了其中一位。我们拦住他，并且我怀疑他的设备里面有他未经个人允许私拍的内容，我要求删除。”

        听洛子归这么一说，这个男子忽然就急了：“凭什么？这是我拍的。”

        南念归一本正经跟他科普：“恐怕你不知道，未经私人允许拍摄，已经侵犯了这位女士的肖像权。而且这里是我们的拍摄基地，你又违规闯入，我们可以找你索赔。”

        男子见说不过他们，对向警察声嘶力竭地大吼：“别听他们胡说！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可被他们打得很惨，警察先生，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脱下我的衣服，我的身上都是伤啊。”

        警察刚想说什么，就听洛子归声音冰冷：“你可想清楚了！”

        他对着还在胡搅蛮缠的男子，一字一顿道：“举头三尺，有监控！”

        “没错。”南念归也跟着应和，“而且如果你不道歉，甚至事后把这事宣扬出去，我们还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他看了一眼两位警察，“你可想清楚了，这件事警方已经记录在案了。”

        男子先是一呆，随即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洛子归面色沉凝，站在只有他能看清的角度，双眸直直盯着他，阴鹜的眼神如淬了剧毒的刀。那种毫不掩饰的腾腾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只是看了一眼，忽然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不敢再说话。

        见他不再捣乱，洛子归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刚才他将自己的心态调整成黑化大boss，看来成功震慑了这个人。

        就连两个正在记录情况的警察也都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在逃匪徒。他们调取了监控，也差不多了解了情况。再拿着对方的身份证调查了一下：“呵，居然是老惯犯了，之前就被人报警抓过。”

        “具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得把他带回警局，你们需要跟着一起去吗？”他们看向洛子归，有点犹豫，“刚刚你的眼神挺吓人的。”

        洛子归也知道刚才可能把警察也吓到了，一笑：“哈，毕竟我是演员嘛。”

        就这样，男子被警方请回去喝茶了。为了不影响方知璇，只有小胡跟着一块回去做笔录。临走前，他们检查了男子的摄像设备，发现果然有私自拍摄的方知璇的照片和录像。警方当着方知璇的面，把私自拍摄的照片和录像删得干干净净。

        看到对方被带上了警车，洛子归总算松了口气。

        南念归看向方知璇，说道：“你以后别那么冲动，你和他的体型相差太大。如果对方真的要动粗，你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谁知方知璇听到这里，忽然抱腿蹲了下来，委屈地掉起眼泪：“呜呜呜。”

        洛子归最怕女孩子哭了，赶紧安慰她：“你别哭啊。”同时瞪了南念归一眼：你看你怎么安慰的。

        南念归耸了耸肩：他就是实话实说。

        方知璇啜泣起来：“我也不想。可是上一次的事，公司已经骂了我，说我惹是生非。说我要是再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就要封杀我。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又会被骂了……”

        洛子归劝解说：“没事的，你看警方已经把所有关于你的照片和录像都删了。”

        “可是，可是他之后一定会乱写……”

        “他不会写的。”南念归跟她分析，“你看，他是单独一个人，也没有人出来帮他，说明他背后肯定不是一个团队。而且刚才警察已经当着我们的面，把他拍摄的你的照片和录像都删除了。他的录影设备也不好，肯定不是正规娱乐记者。就算他事后写这事，也没有照片，没有录像，根本掀不起什么水花。”

        南念归的声音有股抚平人心的力量，他的分析点也十分精准。听他这么一说，方知璇终于觉得好点了。

        方柔在一边急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安慰她，可惜方知璇根本看不到她。只听方知璇低落地说：“或许我就不适合在娱乐圈里吧。”

        想来是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让这个尚还年轻的女孩感到心力交瘁了。然而很快她又擦干了眼泪，露出微笑：“放心啦，我肯定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的。”

        她又重新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们俩了。”

        方柔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方知璇，直到看到她的背影消失，也一直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直到跟他们俩回到房间，她才说：

        “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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