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转变

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手上有车管所提供的车检数据接口协议，是否可以通过这个协议猜测出其它的协议，同样的语法格式，只需要换几个数字或者几个代码，就可以逐个试验。

　　稳妥起见，他到车管所偷偷观察员工的工作时间，发现中午午休的两个小时，数据接口服务器并不关闭，并且无人看管。

　    找个网吧，开个临时账户，利用每天中午的时间做实验，不断试错，最后有了结果，可以利用某段代码删除指定车辆的违法数据，并且可以将这个功能集成到车检系统软件中，这个发现让他十分亢奋，全市那么多车，有违法记录的数不胜数，一张驾照一年就12分，很多黄牛靠这个生存，简直是海量的市场。

　　入侵公安内网进行数据修改，他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决定下手，早晚会东窗事发，但他想想自己的处境，公司需要钱，家庭需要钱，母亲有病也需要钱，欠下的贷款银行很快就会讨要，还不上就要吃官司。

　　他有技术，上网有安全意识，更知道如何反侦察，只要谨慎行事，不暴露真实身份，警察应该不会找到他。

　　先随便删掉几个车辆违法记录，隔几天让人去车管所查询，车管所工作人员告知无违法，不需要处理。

　　经实际验证可行，  于是他开始筹划，先从网上购买他人身份证以及手机号、银行卡、交易宝账号等，又申请了专门用于接单的qq号，只在匿名手机号登录，绝不用自己的电脑登录，和线下黄牛联系也是以女性身份，即使需要打电话也提前准备了变声软件。

　　公司员工去车检站升级维护电脑系统的时候，他将事先做好的系统升级包交给员工，只要安装运行，不为人知的功能就会集成在车检系统中。

　　删除车辆违法记录的生意非常好做，找几个黄牛的联系方式不难，打电话或者加qq号，一谈就妥，一拍即合。

　　第一个月就替人处理了四百多个车辆违法记录，交易宝里到账六十多万，而且车管所和车检站里风平浪静，毫无察觉。

　　钱怎么从交易宝取出来是个问题，提现到银行卡不行，银行有监控，自动取款机也有监控，他不可能冒险去取现。

　　他在qq上和黄牛约定一个月一次的交易时间，利用这段空闲操作取现。

　　先用交易宝的钱在网上买手机充值卡，出售给淘购网上全国各地的商家，拿到钱之后全买游戏点卡，再次出售给淘购网上的商家，这样一来，现金流扩散到全国，很难查出源头和去向。

　　最后将钱转入几张匿名银行卡，去外地的取款机上多次取现。

　　操作成功之后，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利用qq号大力宣传，谁拉到生意给谁提成，他给的价格合适而且是全市独一家，黄牛能多赚钱当然愿意找他，接下来业务量暴增。

　　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删除了一万多条车辆违法记录，给国家造成了一千多万元的损失。

　　还清了债务，还多赚了几百万，现金不敢存银行，只能藏在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他很清楚，这样下去难逃法网，但是又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提前准备了很多后路，包括给父母和妻儿各留了一百万的现金。

　　胡铁海将整个过程交代完，马局暗暗心惊，当初专案组如果继续追查现金流，奔赴全国各地，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调查取证，绝不可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办结。

　　想到这，马局看向沈天成，在关键时刻想到了办法，取得了关键线索，将案件顺利破获，也还了车管所一个清白。

　　胡铁海把犯罪经过详细的交代出来，像是卸下了很沉重的包袱，长叹一口气说：“李局长，该说的我全说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咱们毕竟是老相识。”李局淡淡说道：“你安心服刑，你母亲和孩子那里，我会提供帮助。”

　　涉案电脑被胡铁海扔进了河里，但车上的五百多万现金已经被扣押，他在网上购买他人身份证、手机号、银行卡、交易宝等账号的记录、出售手机充值卡和网游点卡的记录，网名为“玫瑰姐”的qq号聊天记录、涉案银行卡的取现记录和取款机的监控视频、李峰的口供等等，已经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胡铁海难逃法网。

　　讯问结束后，李局命人连夜带胡铁海体检，送往看守所，坐下和马局讨论了一下案情，沈天成有幸旁听，从两位局长讨论的意思看，胡铁海不止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还涉嫌诈骗，因为他明知道他“处理”车辆违法是非法途径，并不能真正通过官方的程序审核，还替人“消分”，存在诈骗嫌疑。

　　案子办结后，会将违法删除的数据恢复，换言之，那些找黄牛处理车辆违法的车主，需要到车管所重新接受处罚。

　　沈天成查过相关法律，无论是不是“数罪并罚”，胡铁海都不会轻判，因为他破坏国家机关提供公共服务的计算机信息系统，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给国家造成巨额损失，已经达到“后果特别严重”的标准，五年起步的量刑。

　　究竟怎么判是法院的事，沈天成关心的是接下来的任务，李局和马局沟通完，就把他和王明叫了过去。

　　李局语重心长地说：“在这个案子上你们俩都有功劳，下一步我会向上级请功，本来打算给你们俩放几天假，但现在计划有变，你们还要忙上几天。”

　　公安工作就是这样，加班属于常态，沈天成和王明都点了点头。

　　李局接着说道：“从刚刚胡铁海交代的情况来看，公安交管综合平台网络系统存在着漏洞，我想问问你们俩，在技术方面要怎么解决？”

　　沈天成和王明对视了一眼，“王哥，你说吧。”

　　王明开口道：“报告李局，这一点刚刚我和小沈讨论过，将接口协议加密就可以解决，出现这个问题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安全意识问题，开发这套系统的时候就有加密功能，但是在投入使用的时候并没有开启协议加密，还有一个是外包服务的规范管理，这种重要的数据系统交给有相应资质的机构，就不会出现这种安全隐患。总体来说还是我们公安内部缺乏相应的机构把关，对这些第三方公司的产品没有相应的验收程序。”

　　李局略一思忖说道：“用这套系统的不止我们新阳市一家，整个江安省都在用，漏洞都可能存在，你们俩把胡铁海所供述的程序漏洞形成书面材料，我要上报省厅，尽早消除安全隐患。”

　　“是。”两人同时答道。

　　“还有。”李局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案子的收尾工作你们不参与，下一步着手成立网络安全检查小组，市局警务督察大队副大队长金建国同志任组长，你们俩任副组长，对全市五县四区各科所队进行网络安全大检查，发现隐患和违规，该批评的批评，该整改的整改，该通报的通报，存在严重违规的单位，要追究主官责任。你们马上去休息，下午两点由到市局集合，参加会议。”

　　“报告李局，我……我任副组长？”沈天成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你有不同意见？”李局问道。

　　沈天成支支吾吾道：“没……没有，我就是不习惯。”

　　李局低声道：“能者上庸者下，我们公安内部讲究资历，但更讲能力，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和王明同志配合好，把检查监督工作干好，听明白没有？”

　　“是！”沈天成朗声答道。

　　李局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出了门。

　　沈天成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马局微笑看着他，拿出张房卡递过去说：“愣着干什么？快去宿舍休息，你和王科长一个房间。”

　　“马局，我……”

　　“有话快说，说完抓紧时间休息。”马局催促道。

　　“报告马局，三中队的案子还没弄完。”沈天成声音低了下来：“当时我正在三中队提取证据，接到命令我就来这边了，我答应于大和谢队的……”

　　“对，这个事我忘了跟你说，网吧入侵案可以结案了，你查出来出售木马的非法交易链条，涉及全国上万台计算机，后续的调查我们分局做不了主，当时老于跟我一说，我就向李局汇报，李局和省厅领导一沟通才知道，公安部两个月前就已立案，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局副局长作出重要批示，专案组成员已奔赴全国各地调查取证抓捕，省厅和市局都收到了协查通报，现在也都在搜集相关的证据，你们在网吧入侵案连夜提取的那些证据，我让三中队的小曹复制了一份，报送给市局，这事王科长应该知道。”

　　王明笑道：“我们网安中心的吴主任看到证据，还打电话给我，问是不是我提取的，我说是一个新民警，叫沈天成，吴主任很惊讶，让我找机会把人‘绑’回去。”

　　“王科长，丑话说在前头，你想都不要想。”马局半开玩笑道：“我跟李局说好了，小沈哪儿都不去。”

　　“开玩笑的，马局，人员调动的事你们领导协调，我一个民警跟着发表什么意见。话说回来，晚上小沈救我一命，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呢。”

　　马局乐了：“只要不抢人就行，感谢的事回头再说，抓紧去休息吧。”

　　沈天成和王明可以一觉睡到中午一点，马局不行，睡到七点多，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匆匆赶到分局，给局长杨援建汇报工作。

　　分局局长杨援建和市局副局长李明亮关系很微妙，同样是处级干部，职务不同。

　　公安机关是“双重管理”，要接受上一级公安机关的领导,要接受同级人民政府的领导，是“统一领导，分级管理，条块结合、以块为主”的领导体制，杨援建是公安分局局长，更是区委常委、副区长，他并非基层民警出身，对一线侦查工作不是很懂，兼任专案组副组长是按照侦查机制规定，体现分局对案件的重视。

　　案件让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全力配合市局领导，接到顺利侦破的消息了解了这些天的心事，听完马副局长的汇报，杨局沉吟道：“老马，我们新城分局主侦的网吧入侵案，拿到市局参与今年的十大典型案例评选活动，市局法制处很感兴趣，评选上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有可能拟定为入警培训教材，这个案子是这个小沈利用技术手段找到木马病毒源头，继而锁定嫌疑人；9.06车管所内网入侵案，侦破一度陷入僵局，是小沈利用技术手段设了个陷阱，然后锁定嫌疑人，参与抓捕的过程中救了市局侦查员，又亲手抓捕了主犯。这样的成绩如果局党委不拿出点意见，容易影响基层民警的工作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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